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是周馥虞自己的火还没点起来,似乎就被老前辈烧上了。他也没点念旧情的恭敬,隔墙打山地回一壶:“白子下了十几年了,也没见占了上风。倒是用黑的吃黑的,不已经吃掉了一块芙蓉饼么。”
这算是彻底撕破脸了——虽然周馥虞说得也不全无道理,苏万麟在匡州盘踞了太久,要赶尽杀绝,无疑是屠城一样的伤筋动骨,拔出萝卜带出泥,这无辜的老百姓,就是上头的尘土,再者,官肇清那硬碰硬的风格,实力上又确实有些悬殊,周馥虞接手后至少工伤殉职的比率整个就降了不少。
只是官肇清始终又放不下,歇了一两个月,转到公安大学去当刑侦学教授了。周馥虞知道后,头一年教师节还差人送了花过去,毕竟官肇清这种性格的人待在象牙塔里再好不过,赤子之心永远拳拳火热,应当传达给每一个年轻人。这花自然是被官肇清狠狠丢进垃圾桶里,送花的快递员还白白遭了一顿臭脸,不过这都是周馥虞不知道的事情了。
这些行业逸话,谢无相在上学的时候就听说了,毕竟官肇清很受学生的欢迎,不免就有人会去打听故事。他那时候成绩好,尤其在刑侦上优异,是官教授的关门弟子,私交甚笃,一冷一热的师生搭配也算是警校里一道别致风景线。
官肇清自然是三天两头就会跟谢无相咒骂周馥虞的——其实回想起来,谢无相觉得有两个很神奇的地方:一是官肇清这么善于用情感感染他人,几乎每个公安学子跟他谈三句就能立刻家国天下立志为民,可是偏偏谢无相完全没受官肇清的影响,一点对周馥虞的恶感都没有,出来不久后还投诚了周厅长。二是官肇清实际上还是忧国忧民地关心这象牙塔外头的事情,格外地就关注着这个上一任得意门生。
毕业后,谢无相还是逢年过节就要去看官肇清的。他孑然一身,妻女早逝,尽管教授工资不低,可就是固执地住在老城区的单位房里不愿意搬,也不请保姆不养宠物。后来当上了队长,也不敢告诉官肇清是周馥虞提拔的。
然而纸包不住火,有一回过中秋节,老同学合计着要不去陪陪官老。酒桌上兴起,不知道是谁说漏了嘴,夸道:“老谢啊,你现在可是我们几个里最有出息的了,年纪轻轻地就当了队长。周厅长这样的大贵人,你也给我引荐引荐一个!”
官肇清立刻就变了脸色,酒杯子重重地磕到饭桌上,竟然是砸碎了。他站起来指着谢无相的鼻子要他出去,团圆桌的气氛一下就僵透。任凭其他同学怎么劝,官肇清就是不改口,最后声音都变成暴跳如雷地吼。
谢无相只能站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
后面他再去找官肇清,明明听见有声音,是有人在家的,可是自己怎么敲门,里头就是不开。谢无相知道自己这种“投敌”行为是伤了恩师的心,也没法子,只能以后过节买了东西悄悄让同学捎带着过去。
他也是好几年都没见过官肇清的面了,心里不免七上八下。不过在让官肇清生气的资历上,身边这位可比他要深得多,也不知道周馥虞到底有什么锦囊妙计能让官肇清愿意开门,还愿意跟他们说话。反正……谢无相是没抱什么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