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看酒吧的二楼。
那里灯光要更暗一些,底下的人不太能看清楚上面人的人脸。但是在灯光在条纹玻璃交替闪烁的几个瞬间,宗骋野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罗璧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罗璧在M市,罗璧不会来这种地方!
宗骋野突然站起身,叫路小辉让开一点,他要去卫生间。
“没事吧?”路小辉关切地问。
“没事。”宗骋野说。他费劲地往二楼又看了一眼。
从卡座到门口间卡了一个舞池,有人配着低沉舒缓的音乐在里面慢摇。路口处狭窄,宗骋野同一个成年男子撞了一下。
他笼紧白T外的外套,低低地说了一句抱歉,踉跄中,觉得方才喝过的酒精都涌上了喉咙,抓着手机快步往门口走去,那里有新鲜空气。
*
彭云低头看手机,没有注意到面前的小孩。撞过以后,他喊道:“没事吧!”那小孩却快步绕过了他。
彭云站在原地,盯着那个背影看了几秒,觉得很眼熟,琢磨着上了二楼。
今天是要谈一点生意。
这个大老板是出了名的不好合作。在同一个领域已经将彭云的同行筛掉了一位又一位,其中一位优秀师兄曾在酒后对彭云惋惜道:“大老板眼光之高,非池中之物。”
彭云左右打听,终于了解大老板是位同时喜欢乡村disco和康德道德主义的奇人。他想了半天,最终敲定了这个场所,请来了在哲学介质里浸润沉浮多年的罗教授,将自己的期望降到最低。
意外的是,大老板对这个城乡结合的组合感到十分满意。
大老板同罗璧很合得来。说到志同道合时,大老板一杯杯地喝酒,眼里赞许连连。他们从环保讲到吊诡,间或彭云尴尬地穿插几句场面话,三人配合有道,自成一个怪圈,餐桌氛围融洽得不像是在酒吧。
生意快要谈妥,彭云趁着这期间去卫生间放松了一口气。
和这两人坐在一起,同高考后坐在两届教过他的数学老师中间没什么两样!
罗璧还穿着那身没来得及换的衬衫,袖口因为太热而被挽起,风衣则被随意地搭载椅背上。他刚匆忙地结束M市的会议,下飞机后,领着箱子要往家赶,却被彭云临时抓到了这里。
明朗的灯光从房顶倾泻而下,将他的神色照得很清晰。他唇很薄,下颚线则颇为凌厉,嘴角噙着一抹恰当的微笑。
罗璧并不喜欢这种聒噪的、脏乱复杂的场所,他不会说出讨厌,只是那种漠视的态度,会让人下意识的感觉,这些东西是不能捧到他面前的。他喜欢干净整洁、有条理的结果。
罗璧这次愿意来,是为了还人情。
彭云从厕所回来,看着罗璧,突然就想起来了那个小孩是谁。
他趁着大老板闭眼后仰的当口凑到罗璧耳边,没头没脑地问:“你记不记得你让我帮忙照看的那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