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秋雨过后,天色乍凉。

沿曲廊前行,见偌大后苑,金落粉坠,枯叶遍地,萧索不忍细观。好在几历曲折,忽而峰回路转,似天降般涌现的万紫千黄、金蕊流霞令人眼前一亮——竟是一廊菊花!

只是此间已有捷足先登者。

“桂丛渐并发,梅蕊妒先芳。一入瑶华咏,从此播乐章。”弱骨纤形的身影缓慢穿越花丛,似对周遭静动全无所感。

摇头示意宫人不必拘礼,穆昀祈看身侧人面上渐透欣慰,暗自一哂。静立片刻,二人心照不宣转身,原路归返。

“御医说了,净妃这段时日症状已见缓和。”穆昀祈轻言。

彼者叉手:“臣代三叔谢陛下体恤之恩。”脚下枯叶窸窣,令人心生惘然。忽闻他浅声一叹:“净妃并非天性乖戾。其人幼时亦聪明伶俐,识礼知书,只九岁那年随母外出,游湖遭遇风雨,落水受惊,归来病卧数月,愈后性情生变,渐而不大言语,偶见喜怒无常,虽也请了多方名医诊治,终不见效。”稍静,“先父当年已尽力阻其入宫,可惜未如愿……”

穆昀祈闻言亦感慨:“天意不测,然朕自尽力保她此生无忧。”

邵景珩再谢,此刻忽闻黄门来禀,道是猷使求见。

“霍澜显竟还未去?”邵景珩听音愤懑:早已听闻,霍澜显此来,是受猷主之命讨要据说是当年教羌胡抢占去的漠北疆土。

穆昀祈却作不察:“他所求之事至今商议未果,遂才滞留。”

彼者面色更阴郁:“无理之求,陛下不至当真罢?”

穆昀祈无奈:“他说得有凭有据,且带来了当初的疆域图……”

“一面之词,作何采信?我还可说此是他伪造的呢!”邵景珩不忿,“陛下当知,蛮夷财狼之心,只欲强取豪夺!当初为平羌胡,我大熙八千将士遗骨北漠,更莫言伤财劳民之甚,北猷彼时作壁上观不言,如今却凭一张真伪不知的疆域图不费一兵一卒便欲取我数座城池,实欺人太甚!”

穆昀祈沿小径缓慢踱步,一时不言。

“陛下为何犹豫?”那人紧随,“难不成还怕他索求不成,兴兵来犯?若这般,臣愿领兵御敌,荡平夷邦,自此北境再无患矣!”

“然而夷患果真可彻底扫除么?”穆昀祈驻足转身,一改方才的淡若,带些挑衅的眸光指向其人。

“自可!”彼者信誓旦旦,“然需时日。”

“既如此,则千百年来,为何历朝历代,边患从未经断,纵然以武功震慑天下的乾武一朝,最长时不闻边患三十载,已为历朝之最?”见其人惘然,穆昀祈叹口气,“乃因蛮夷本如漠上砂砾,无根浮游,随风来去,虽消其势易,覆灭之却不能!纵然我以举国之力荡平羌胡、伐定北猷,且不说在西尚有回纥、吐蕃,北有遭猷国驱赶迁至大漠的西胡、突厥等,东有高丽,便说羌胡、猷国的一干余孽,要如何才能赶尽杀绝?若是不能,则总有一日,必然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