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家人轮流贺喜祝福,唯独是洛书哭得不成样子,把花棍子活生生拧成两截。她是太高兴了,可又太舍不得品茗离开,因其病才刚好,还担心着用药和熏香呢。

可,宰辅之家,家事,国事,本就都是国事,拜完堂,四方诸侯全来赴宴了。因裴耀卿常年在外奔波,府中节俭,用度不大,宴堂只照规定,摆了二十席。

洛书见品茗被送去内屋和裴家的姐妹相处,而裴延则抽身去前堂应酬,满院子是长辈,谈论的尽是些科举制举,真假郎君,便只好自己呆坐一炷香,擦擦泪,偷抓过品茗握过的扇子,和沈淑、韩嫣嫣刚到的几个姐妹去别处散心了。

“园子里来了一位抚琴的小郎君,才十岁,那小手嫩得,捏一捏都要出水了。”几人碎碎地笑道,“别哭了,去看看,据说是江南,诶,一看就是江南人。”

洛书这女子,自小便是乖张,追捧苏安时,多少心血功夫抛出去不疼不惜,如今,见着这位拿减字谱子,一板一眼弹琴曲的小少年曹柔,满眼里又只有他。

就像从前有姐姐品茗在榻头陪她说话胡闹,如今没了,也当换个人宠着爱着。

酉时,夕光映得裴府满堂红,钟鼓之音顺着横纵的街道,一声声涌进门中。宾客如云,一袭一袭的紫袍红袍,互相谦让着进府。府中接待,滴水不漏。

热闹之中,一个清瘦而挺拔的影子,出现在众人视线。苏安贺喜来了,还特意让乐童带着琵琶。他很自觉,即使没受嘱托,也做好了即时奏曲助兴的准备。

他也确实愿意,能盼得品茗痊愈,终与心上人百年好合,是何等殊荣之事?

裴延奔前走后,忙得不可开交,没有功夫迎他,却听得身后传来马蹄声,又有一驾双辕车停在门口。苏安回过头,见顾越下了车,一袭素色的衣衫,却支开侍从,不卑不亢地撩开车帘,而后,在众人的议论惊叹声中,缓缓扶出了严凌。

“严左丞。”裴延拱手行礼,微微神怔,欲言又止,终是笑叹口气,“顾郎。”

说是同来,又怎知来的代价各不相同。就在不久前,顾越使季云联络许、刘等几位在旗下分过赃的官员,又和王庭甫的库部通过军账,替严凌和九龄公从户部内部烧起一把火,直到把侍郎萧炅熏回老家,方才得来这婚宴之上的一席之地。

苏安目送着裴延把新客往尊堂安顿,自己则去门房处交礼,而后,瞄了一眼酒席,那些持筹的酒纠皆是教坊或太乐署新人,只有三四个眼熟,还叫不出来名。

他便没有打招呼,顺着瑶琴的声音,往宅子后头而去,在长廊里望见了曹柔。曹柔云袖黛眉,坐在桃花丛下,身边围拥着一群涂脂抹粉,衣裳鲜艳的贵妇人。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久闻其名,不如一见,公子的这张谱子,想必就是范先生所说的,瑶琴专用的减字。”苏安候了一阵子,待洛书几人去前堂见面过礼,上前说道,“我得过一张,是《碣石调·幽兰》,也略通减字和弦索半字的区别,可否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