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身寒微,原本只是并州刺史府里一个小小的从事,的确与风度威仪累世阀阅这些词都不太相称。
眭(sui 一声)固站在他面前,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的主君箕坐于几,沉默不语的模样。
“大司马,温侯不愿背上骂名,因此将溃兵之事推给大司马,其心可诛!”他忍不住大声道,“大司马若不愿决断,末将可以代为之!”
张杨抬眼看他,“你欲何为?”
“末将已打听明白,那些溃兵之中,西凉兵十不存一,多为流寇,他们这一路裹挟着冀州的贼寇向洛阳而来,人数恐不下万余!”眭固急切地说道,“这些人无忠君之心,却有害民之意!况且现下春耕已过,秋麦尚早,咱们哪来那么多粮食养活他们!断不可留!”
“所以,”张杨的声音不辨喜怒,“你要杀尽他们?”
“末将只需带本部兵马足矣!”这个年轻人思绪十分敏捷,立刻说道,“末将领命外出,巡查雒阳城外是否有流寇为乱,待末将清剿之后,大司马再派使者去募兵,到时只要责罚末将便足够了!如此便不算违了朝命!”
大司马又不吭声了。
这个面目平凡的汉子坐在那里,带着眉宇间散不去的忧心与痛苦,沉默了很久。
“你说他们是流寇,”他说,“他们在做流寇之前,是什么?”
……这是什么问题?
“他们都是黄巾啊!”
“黄巾,”张杨问道,“黄巾又从何而来?”
眭固的心忽然“咯噔”了一声,他意识到自己的主君恐怕要钻什么可怕的牛角尖了。
这道理是错的吗?
当然不是。
眭固自己也是黑山贼出身,他再清楚不过所谓黑山贼,实际上只是一群活不下去,被迫造反的穷苦百姓。
但他已经追随了这位将军。
他的忠心让他不能以原来的立场看待这个问题。
“他们虽然曾是农人,但既然甘心做贼,就不能再视为大汉子民了。”
张杨又一次抬起眼,看向他,“你这么说也行,但他们为何又跟随董承出征呢?”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影,落进了这间并不明亮的陋室里。
那些黑山、白波贼会跟随董承出征,是因为董承代朝命行事,一路攻伐兖州的路上招募了他们。
——也就是说,朝廷已经赦免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