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页

雨水不会只落在某一方的身上,风也不会只钻进某一方的衣袖中,因此双方士兵都是一样的感受。

他们都会摔倒,都会发抖,都在咬牙强撑。

荆州军突入中军,冀州军便在两翼拦截,近了用长·矛,远了用重弩。

夜那么黑,火光那么暗。

手指的僵硬与麻木一路向上,挥舞长·矛的姿态不那么流畅了;

脚掌上传来的阵阵寒意化为更加沉重的禁锢,向前拦截敌军的步履也不那么轻盈了。

军官在大声叱骂,他们是应当更努力些,更勇猛些的。

可是火把被雨水砸得东倒西歪,想看清眼前的敌军,再将兵器捅上去就很不容易。

那些敌人影影绰绰,摇摇晃晃,忽然一下变大了,像是已经到了他们的眼前,忽然一下又离远了,像是已经逃到夜空尽头,天与地的界线上。

他们的头颅扭曲了,四肢扭曲了,就连手里的兵刃也扭曲了,在火光中泛着绮丽的色彩。

就连战鼓声也因为下雨天,鼓皮受潮而变得怪诞起来。

不像战场,倒像很远很远以前,凡人还在与神魔争斗时,那些骑着熊,骑着虎,身上插满羽毛,行动间带起滚滚雷鸣的英雄重新又回到了这片大地上。

他们到底在和谁打仗?

冀州军这样想着想着,脚步就不由自主地向后撤去。

不过数里之外就是他们的营寨,坚不可摧,防范森严。

那里有丈余高的栅栏,风也刮不进;有连成片的帐篷,雨也洒不进;那里还有无数支火把,光照天地。到了那里,他们就再也不必陷入这样黑暗又困苦的境况中,而是可以一心一意地战斗至死。

冀州军的这种变化被黄忠察觉到了,也被他身边的亲随察觉到了。

“将军,他们败了!”他们欢喜得快要哭出来,凑在他身边,一迭声地大声嚷道,“咱们追上去吗?!”

黄忠没有回头。

但张绣也很快冲了上来,咆哮着,叫嚣着,举起手中的短戟,准备乘胜追击时,黄忠不得不阻止了他。

“他们没有败,”黄忠说,“咱们也不能追。”

那个西凉武将恶狠狠地看着他,“他们杀了我近半儿郎,我为何不能将他们——”

“再追下去,剩下的儿郎也要冻死了。”黄忠说。

对面那些弩手看不清自己的弩矢发射出去,到底杀死了多少人;

荆州兵看不清除了自己身边之外,到底有多少同袍被射死;

他们都是一样的糊涂,区别是冀州兵靠着训练有素撑着阵型,荆州兵靠着将军身先士卒撑着士气;

但再这么继续追下去,这些从南边过来,不惯这种天气的士兵就要一个接一个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