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们的快乐是建立在袁本初的痛苦之上的。
但出乎意料,这一次主公没掀桌。
他阴沉着脸,裹在厚实的皮毛里,用凭几将自己的身体支撑住,又要仆役为他多端来几架连枝灯,整个中军帐里照得亮如白昼,所有人的脸色都一览无遗。
袁绍就是这样一个个仔细查看谋士们的神情的,当然田丰已经被赶出去了,剩下没人会批评他,更没人不知死活地嘲笑他,他们都屏息凝神,低眉敛目。
因此袁绍最后将目光放在了郭图身上。
郭图受伤了。
谁也不知道他作为一个平时都会留在袁绍身侧,从不参与战斗的文士是怎么受伤的,他换了一身很朴素的衣服,又洗了脸,似乎想掩盖住自己受伤的事——但毕竟没掩饰住,因为他的脸上有几块擦伤,前襟也隐隐渗出血来,整个人显得苍白而凝重,就那样摇摇欲坠但又十分坚强地站着。
袁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公则先生怎么受伤了?”
郭图特别利索地就跪了,不仅跪了,而且声音悲怆,“此战不利,皆图之过也,因而见阵中有传令兵马失前蹄,在下恐长牌兵营变阵迟缓,致使损兵折将,故而不自量力,代其临阵……”
“公则性子也太急了,”辛评在一旁叹了一口气,“尔不过一书生,岂不知刀枪无眼?”
他说完这话停了停,偷偷用眼睛去瞄主公。
主公仍然冷冷的。
于是辛评把后面那句“况且主公宽仁,必不至降罪于你”的话咽回去了。
郭图也察觉到了,忽然重重地将额头磕在了地上!
“主公!”他的声音也如泣血一般,“皆图之过也!”
主公是宽仁的,但这场败仗损兵折将万余人,总得说说究竟是谁的责任。
而且众所周知,主公是不担责的,那就必须有人将罪责承担起来,除了郭图,还有谁呢?
刘琰写信,原不是只写给他一人的,袁绍这里有四面八方从青州到徐·州到兖州到豫州许多世家的投诚信,五花八门,情真意切。
但都只是投诚信,偶尔也有一些关于朝廷或是刘备近况的琐事,但谁也没有作死地企图穿过战场,在两军交锋时偷偷给袁绍传递实时情报,只有刘琰这么做了,也只有郭图回了。
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是个拙劣而可笑的陷阱了。
袁绍盯着郭图那张苍白的脸,以及他磕出血的额头,还有面颊上的伤,以及每次俯身时胸前那片更加清晰的暗红色阴影,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