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恩之后, 他要通过别人的情绪反馈来确定操控进度。
所以我得吊着他, 不能让他一开始就满足,否则他没有动力与我周旋到最后, 甚至没有兴趣和我谈条件,只会按照自己的步调操控整个案件。
我对他深深做了个揖,郑重道:“事关刑部、巡捕营,甚至朝廷所有官员,这件事的确复杂难办,但八爷贤名在外,无有不服的,放眼整个朝堂,除了您,没人能当好这个钦差。而且,对八爷来说,何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他撩着衣摆往下坐的动作顿了顿,讶然望了望我,若有所思得坐下去,笑着摇摇头道:“我是冲你来的,你倒绝口不提你自己。难道不是你让九爷来找我的?”
“是我。”
我刚开了个头,他便指着硬板床道:“坐着说吧。听说你受了刑,看着确实比前些日子单薄多了。”
“谢八爷。”我退回床边坐下。
他微微笑道:“你这个人精啊,占了便宜还卖乖。怪不得老十四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还甘愿当你的马前卒。”
我们之间唯一的纽带就是十四,左右绕不过他去。
“恕我斗胆,您这话说的,不像夸我,倒像埋汰十四爷多傻似得。”
“按照外面现在的评价,是不太聪明。几个最衷心的奴才,全都折在你身上。再这么下去,他自己也得疯魔。”
我心一沉,“皇上怎么处置高忠和阿克敦他们?”
“高忠罢官,和夜闯刑部的余众一起,由步兵统领衙门拘押,待钦差彻查此案后定罪。阿克敦这几个杀人劫狱的,斩监候。”八爷面上一片惋惜。
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
尽管我设想过这个结局,现在变成事实,还是难以接受。
好在不是斩立决,还有刀下留人的可能,罢官也能重新启用!只有我翻案,他们的牺牲才有价值。
缓了缓,我重新看向八爷,“照外人的标准,聪明人不会在朝堂上为您挡剑,傻子也不会有这么多人誓死效忠。然而这正是十四爷比他们高明的地方。”
八爷点点头:“十四弟是至情至性之人,的确有王者风范。”
你有点太敏感了吧……也不必什么都往皇位上扯。
“我们兄弟二十几个,他与我最亲,我最疼爱的几个弟弟里,他又是最小的。自小,我和九爷十爷就对他百般维护宠纵,他要什么,我们不计代价得捧给他,他调皮犯的错,都是我们轮流顶缸,慢慢的,就养成这么个洒脱恣意的个性。无形中吸引了很多脾气相投得年轻人,皇阿玛也钟爱他身上这股子莽劲儿。在你出现之前,我为教出这么个弟弟骄傲得很。”
干嘛摆出一副自家养的好白菜被猪拱了的神情……你失望的明明是他不像小时候那么听你的话了吧!
我坦然望着他,毫无愧色。
他轻叹一口气,“从你出现之后,我才发现少教了他一堂课。我们这样的天皇贵胄原本不需要在女人身上花心思,只要上了心,都能娶回家。只要娶回家,没有收不服的。何况十四弟这种男人,最招女人喜欢,往常只有他看不上的,没有看不上他的。可惜,万物相生相克,偏叫他遇见了你。这傻小子毫无防备,一脚陷进去,让人看了多少笑话。当哥哥的有什么办法呢,从小疼大的弟弟,闯再大的祸,也得帮他兜着。就是你不让九爷来找我,我也得勉为其难,接下这摊子事儿。”
嗯,说得太真挚了,我都快信了。
“那您打算怎么兜这个底?高忠和阿克敦,您能保下吗?我家里的无头女尸,究竟是谁放进去的,您会查到底吗?”
他摆摆手让我放松,“秋童,我冒着得罪天下文人和整个刑部的风险争当这个钦差,完全是为了老十四。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我知道你有野心,想同男人那样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可你并不适合官场。你没有宗族、恩师也就罢了,对士大夫阶层毫无敬畏之心,这是最致命的。要知道,前朝宰相张居正深耕官场数十年,背靠太后把持小皇帝,还有东厂大太监冯保保驾护航,才敢触动士大夫阶层的根本利益。就这样,还落得身死政息的下场,你有什么?你除了十四一时的迷恋,什么都没有。十四为了你,把这些年攒下的声望人脉,都快抖落光了。一旦战场失利,他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而你就是现成的罪魁祸首,必将成为文人口诛笔伐的对象,一不小心,就会遗臭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