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溅在他的脸上,向来温柔坦荡的眉似是羞惭般拧着小结。
许一盏看在眼里,忽地轻笑出声,仿佛不曾看见那些暗卫,接着她便信手撂下铜鼎,任凭青铜坠地的巨响回荡在宫殿,连带着隔壁宫室中饮酒作乐的何月明等人都为之莫名。
她不通权术,只看见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小混蛋张牙舞爪,靠着伤害别人来遴选真心。
手段幼稚而狠毒,再多一步就能让她伤筋动骨,却又因着这手段,令她得以苟活、得以辨明眼前的少年,并非需要被她护在羽翼之下、打上“皇粮”的烙印,需得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怀疑、戒备、防范、算计。
——那她偏要教他第一课,这世上仍有人的真心,只是为了回馈别人毫无来由的善意。
青铜嗡鸣的余声还未散尽,许一盏蓦地屈膝一跪,抱拳行礼。
迎着褚晚龄错愕的目光,她也不再在意其余人,只道:“臣入朝日短,不求上进,只求忠于初心。”
“——今日得奉殿下,殿下便是臣的初心。”
满室静寂。
唯独许一盏铿锵有力的声音,胜过铜鼎落地,经久不灭。
在暗卫们沉默的戒备中,顾长淮先于众人,上前三步,同样转回过身,郑重地打衣一拜。
他先道:“恭贺殿下,得此良臣!”
褚晚龄眼波微动。
许一盏兴致盎然地看向他:“不过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找太师算账。”
“......”顾长淮便又站直身子,再次站回褚晚龄身后,云淡风轻地道,“但请殿下定夺。”
褚晚龄哑然许久,也不见出声,还是顾长淮贴着他耳朵说了几句,褚晚龄才抿了抿唇,眸色转深,捺住心中难平的惊讶,故作平静道:“...太傅...若有此意,本宫当然......”
许一盏笑眯眯的,并不理他竭力圆场的措辞,而是站起身子,拨开挡在面前的暗卫,微微垂首,这距离足够嗅到小混蛋衣衫上淡淡的沉香。
她听说过太子殿下时常夜中惊醒,偶有失眠。昔日她还觉得可怜,如今想来,这小混蛋活该寝食难安。
褚晚龄能感觉到许一盏呼在他发顶的热息,酒味四溢,但对方不动,他更不敢动,这时才听得许一盏一声笑叹,也和顾长淮一般贴着他的耳际。
“...臣的忠心,日月可鉴。”她笑着说,“殿下,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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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一盏酒喝得多,当晚放过的厥词,翌日就睡到了正午。至于前一天所说的什么今日上任——反正褚晚龄未必肯信,她也就没什么不敢说。
等到日上三竿,许一盏悠悠转醒,做好易容,正细数着今天该洗几件衣服,却听轻环叩响房门,温声道:“公子,何公子和盛公子都递了名帖,您今天可要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