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陆永怡,一路上目光几乎就没从郭芙兰平平的腹部挪开过,脸上满是惊愕与怀疑。她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身形纤细的女子,竟能在象姑馆扫光一桌子菜肴,又在夜市接连“吃垮”三个摊子——三十斤卤肉、五只烧鸡、五大碗担担面,这食量堪比六个壮汉!陆永怡时不时偷瞄郭芙兰的肚子,眼神里满是困惑,那平坦的腹部,哪有半点容纳过海量食物的迹象?一路上,她忧心忡忡,还悄悄拉住苏紫嫣和苏民强,压低声音询问:“你们确定不带芙兰去看看大夫?这饭量太反常了!”
苏民强和苏紫嫣却相视一笑,眉眼间尽是欣慰。苏民强拍了拍陆永怡的肩膀,温声安慰道:“永怡,你别担心,嫂子没事。你不知道,景浩哥昏迷那几天,嫂子为了照顾他,一直强忍着控制饭量,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饱饭。如今见她胃口大开,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苏紫嫣也连连点头,补充道:“是啊,嫂子跟景浩哥一样懂医术,自保完全没问题。永怡,你要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尽管跟嫂子说,女人之间交流起来方便,可比宫里那些太医管用多了。”她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似的,兴致勃勃地说道,“你知道吗?咱们宏昌县的黄仵作,以前可是全京最有名的太医!现在他一大把年纪了,还得向景浩学刀法,向芙兰学针法呢。”
“仵作?那不是验尸的吗?”陆永怡一脸茫然,眉头紧紧皱起,在她的认知里,好好的太医放着不做,怎么跑去当验尸官了?
苏紫嫣见状,笑着解释起来:“黄大夫在宏昌县做了十几年大夫,后来被药铺老板陷害,多亏景浩救了他。之后他不想再行医,是景浩说服他,才成了衙门里有名的仵作。说起来,还是咱县城大人出自京城傅侯府,无意间透露,我们才知道黄大夫以前的身份呢。”
陆永怡仍是一脸难以置信,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就那个总爱蹲在牢房里的程景浩,真有这么厉害?”
苏民强抱着怀里的卷毛狗,挑眉一笑,语气笃定:“你可别小瞧景浩哥!他研究刑具看似吓人,可论起接筋、换血、植皮这些医术,我敢说,整个京城都没几个大夫能比得上他!”
尽管苏紫嫣与苏民强多么力捧程景浩与郭芙兰两夫妻的能力,人不可以貌相,陆永怡嘴上应和着心里头还是不相信。
夜幕如墨,油灯在窗棂间摇晃出细碎的光晕。郭芙兰踩着木楼梯“咚咚”上楼,裙摆扫过扶手时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她怀中竹篮里的葡萄紫得发亮,还沾着象姑馆后院的晨露,指尖捏着的几枚盆果子更是红得诱人。
病榻上的程景浩原本苍白的脸瞬间泛起血色,他强撑着要起身,牵动胸口的绷带闷哼一声:“你这一去就是大半日......”话音未落就被晶莹的葡萄堵住了嘴,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爆开时,他望着郭芙兰鬓角未散的汗珠,眼底泛起笑意,“快说说,都去哪儿玩了?可还尽兴?”
吱呀一声,雕花窗被推开,带着河水腥甜的夜风卷着更鼓穿堂而过。郭芙兰倚着窗框,月光在她眉间投下温柔的弧度:“先去了象姑馆,又逛了南街夜市。”
“什么?!”程景浩猛地坐直身子,绷带崩得作响。他死死攥着床单,指节泛白,往日温润的眼眸此刻燃着怒意,“谁带你去的?那地方腌臜得很!胭脂水粉底下全是腌臜事......”他喉间溢出压抑的低吼,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苏民强护着那位骄纵公主,将郭芙兰往脂粉堆里推搡的画面。
“是我自己想去的。”郭芙兰将温水递到他颤抖的手边,指尖不经意擦过程景浩发烫的手背,“你答应我,不许闹。”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程景浩头上。他怔怔望着眼前人,三年前那个在杏花微雨里对他笑的姑娘,此刻眉眼间竟多了几分他看不懂的热情。喉头发紧,酸涩的情绪突然决堤,滚烫的泪水砸在被褥上,洇出深色的印记:“才几日......你就嫌我是个废人了?”他扯着自己单薄的衣襟,声音里带着哭腔,“我这颗心是伤了,又不是死了!那些涂脂抹粉的男人......”
“你在发什么疯?”郭芙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崩溃惊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程景浩却抓住她的手腕,温热的泪滴落在她手背上:“他们会给你做桂花糖糕吗?会在暴雨夜背着你过积水的街巷吗?我明明......”
“好了好了。”郭芙兰无奈地抽出手,指尖拂过程景浩泛红的眼角,“不过是好奇罢了。”
程景浩愣神的片刻,郭芙兰已经把凉透的汤药重新温上。药香混着夜风漫进鼻腔,他突然抓住郭芙兰的衣角,像个耍赖的孩童:“明日我带你去画舫!雕梁画栋,比那些腌臜地方强百倍......”
“你伤还没好。”郭芙兰淡淡要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程景浩露出讨好的笑,胸口的绷带随着呼吸起伏:“有你在,我敷着金疮药都能生出翅膀来。”他忽然压低声音,带着些委屈,“我来京城这些年,连春香楼的门槛都没踏过......”
“知道了,小醋坛子。”郭芙兰笑着甩开他的手,起身时发间银铃轻响,“我去沐浴。”
“我让人把木桶抬上来!”程景浩挣扎着要按床边的铜铃,却被郭芙兰按住手腕。她发梢垂落,扫过他泛红的耳尖:“夜深了,别折腾下人。”
看她转身要走,程景浩突然急道:“那......那换下的衣裳留着我洗!”见郭芙兰回头挑眉,他耳尖通红,却梗着脖子重复,“我说真的!就当......就当给我找点事做!”
木门轻掩的瞬间,程景浩望着摇曳的烛火傻笑。胸口的伤似乎也没那么疼了,满心满眼都是郭芙兰离去时发间残留的清草竹香。
暮色渐浓,一行人从南街夜市返回程郭酒楼。晚风轻拂,却吹不散众人脸上各异的神情。郭芙兰步伐轻盈,神色淡然自若,淡黄色的脸庞上,那双大而明亮的黑眸却藏不住满足的笑意,仿佛方才大快朵颐的盛宴仍在舌尖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