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汉军不断推进,己方不断后退,杨复恭也忍不住着急起来。
“不准退!阵脚稳住!”
他下令的同时,目光看向马道,但见马道上的神策军正在不断推下板车和檑木滚石,试图将豁口堵住。
然而他们推动的速度,远不如汉军清理的速度快。
灵台县的情况,台原上的郑畋、王式也看在眼里,记在心底。
眼见如此,王式干脆道:“我军都躲在马道或城墙内,而汉军聚集城墙外尤其多。”
“眼下城墙已然告破,多一两处豁口也无妨,倒是能借此多杀叛军,何不动手?”
“这、这恐怕……”郑畋多有犹豫,但眼见王式眼神坚定,他还是摆手道:“诸投石机校准方位,往灵台县叛军攻去!!”
军令传达,凤翔军没有半点犹豫,当即命令民夫们开始为配重箱清理石块,准备调转方位后,进攻灵台县城墙外汉军。
与此同时,时刻关注台原两侧的刘继隆也在三军之中看到了他们的举动,不免凝重起来。
“传令,一炷香内必须破阵!破阵者擢升三阶!”
“是!!”
刘继隆军令下达,原本已经得到先登之功的王建闻言,脑中瞬息间闪过无数种想法。
“眼下已经擢升三阶,战后论功,最多不过别将,倘若再行破阵,便可擢为都尉!”
王建眼神闪烁,思考清楚后,顿时振臂高呼:“弟兄们,先登之功已然获得,然此不过小功尔!”
“若能破阵,又得三阶擢升,你我兄弟,最末也是队正,功劳就在眼前!!”
汉军制度,军卒不过是无品级的流外,而队正是正九品下的官职。
若是以功论,眼下他们获得先登之功,就是普通兵卒都能得到队正的官职。
可问题在于,一个萝卜一个坑,只要汉军不扩军,他们大概率是得不到实职,顶多能得到队副或伙长的实职,领着队正的俸禄。
可若是再得到破阵之功,他们肯定能得到队正的实职,领着旅帅的待遇。
想到这里,众人原本已经麻木的双臂,竟然再次多出了力量。
“杀!!”
“杀贼!”
“啐!狗胡杂,尔等才是贼!”
“你娘的头!!”
眼见汉军突然发狂,竟然还叫自己为贼,神策军和邠宁军的战锋队也来了火气,啐其为贼的同时,奋力抵挡。
王建眼见打贼不入,目光顿时看向了阻碍大军的坊墙。
“直娘贼,把这墙推倒!!”
王建话音落下,说着便去做,拿出金瓜锤便开始猛砸坊墙。
汉军兵卒见状,纷纷效仿其开始用钝器破坏坊墙。
杨复恭见状,脸色骤变难看,他很清楚灵台县内的坊墙是什么情况。
无非就是夯土夯实,厚不过二尺的夯土墙罢了,若是有冲车,冲撞几下也就倒下了。
如今汉军上百人破坏坊墙,坊墙根本挡不住。
他连忙调集一千神策军进入这座坊,等待汉军破坏坊墙的同时,结阵挡住他们。
神策军开始行动,哪怕是被北司送来做替死鬼的素质,但他们毕竟操训了半年多,此刻还是能展现些许实力了。
不过这些实力在面对汉军时,便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砰——”
坊墙径直倒下,汉军与神策军面面相觑,王建率先发难,冲上去便以金瓜锤乱锤神策军。
其余汉军有样学样,但后方的汉军见状则是结阵顶了上去。
一千神策军,根本挡不住数百汉军的穷追猛打,很快便溃不成军的撤到了坊内的街巷中。
有了突破口,无数汉军开始冲入坊内,而杨复恭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率领两千兵卒去堵住坊门。
成批汉军涌入灵台县内,这让正准备进攻的郑畋坐不住了。
“放!!”
“哔哔——”
哨声作响,二百投石机齐齐发作,瞬息间抛出二百颗三十余斤沉重的投石。
南台原的射程不足,许多投石落入了达溪水内,可北台原的投石还是落在了汉军上方。
“嘭——”
“额啊!!”
数十颗投石落下,骤然间,但听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数十上百人毙命或负伤。
刘继隆胯下军马也被吓了一跳,但被刘继隆用蛮力稳住。
“进城,不要在城外纠缠!”
他稳住马匹,不断指挥汉军入城。
此刻王重荣展现了他的骁勇,带着刘继隆调给他的一千多人,汇合王建这支尖兵后,当即对杨复恭指挥的两千多神策军发起了强攻。
杨复恭对王重荣不太熟悉,并不清楚此人就是前大唐河中镇左兵马使。
不过他即便知道,此刻也于事无补了。
王重荣已经看出来了,汉军打如今的唐军,虽不至于碾压,但也是强势得不成样子。
跟着北司南衙那群虫豸,哪有跟着汉王来得有前途?
原本还小心思不断的他,在看到汉军那视死如归的举动后,瞬间归心刘继隆。
此刻的他只想好好表现,为自己洗去降将的身份。
“杀!!”
王重荣咆哮着率军冲垮了杨复恭所率神策军的战锋,双方短兵交击,街道乱成一片,无数汉军冲出坊门,将神策军不断击退。
“直娘贼!直娘贼!!”
杨复恭骂来骂去就那两句,而汉军士气高涨,随着众人涌入城内,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神策军和邠宁军几乎被一路推着走。
“李兵马使还有多久抵达灵台县?!”
郑畋远眺灵台县情况,虽然看不清楚,但见到汉军尽数涌入城内后,还是不可不免的担心起来。
他质问身后都将,都将闻言推测道:“李兵马使已然出发两刻钟,最快还需要四刻钟。”
都将的话,让郑畋的脸色变得尤为难看。
他以为时间过去很久了,但眼下距离开战,不过才过去一个时辰罢了。
“神策军果不堪用!”
郑畋这时才反应过来,而王式虽然也同样着急,却仍旧安静等待结果。
灵台县内的汉军与唐军进入了巷战,唐军依托坊市自保,而汉军则是选择逐一围攻。
灵台县内十六个坊,宛若堡垒般,被汉军一个接一个的拔除。
神策军战力一般,可是依靠坊墙,却还是能坚守一段时间,而其中的邠宁军素质比神策军略强,杨复恭率领其坚守县衙。
县衙的墙壁被王式、郑畋加固过,垒砌石块而成,高二丈,是一个真正的城中之城。
“汉王,他们是准备在城内与我军拼杀!”
“汉王,不若直接用火药,将所有坊墙尽数炸塌!”
站在刘继隆身后的都尉们先后开口,显然都看出了郑畋试图用复杂的坊市街巷来弱化汉军兵团作战的能力,继而形成总体和局部以多打少的局面。
只是郑畋似乎低估了汉军“团旅队伙”的中基层组织能力,也太高估神策军和邠宁军的实力。
眼下的局面,神策军和邠宁军虽然给汉军攻城拔地造成了不小的阻碍,但汉军依旧如推土机般,一坊接一坊的“推平”而去。
局势并未因为郑畋预料到而好转,反而越来越差。
刘继隆眼见一坊又一坊得插上汉军旌旗,嘴角扬起:“正面打不过,哪怕有再多奇技也无法取胜。”
城内的喊杀不断,百姓只能躲在家中角落,瑟瑟发抖的等待战事结束。
“叛军入城了!”
“军耶,叛军入城了,我们要回去!”
“全部住口!”
台原上的灵台民夫们开始闹了起来,他们眼见汉军打入城内,说什么也不愿意继续待下去。
郑畋见状,立马回头看向王式,而王式只能长叹一声:“大军开拔,能否守住灵台,就看我军能不能利用灵台坊市街巷来重创叛军了……”
闻言,郑畋不再犹豫,当即开始下令大军开拔,走下灵台原。
只是在他走下灵台原时,灵台县内不少神策军已经投降,唯有撤入县衙的邠宁军和撤入东西市的神策军还在负隅顽抗。
县衙和东西市的物资充足,坊墙也更为高大厚实。
刘继隆得知情况,当即让人开始掘墙,埋设火药。
不过杨复恭也有办法,他令人将石脂倒出,以火把点燃,这样汉军就无法掘土进攻,继而拖足时间。
“汉王,西城城门打开,官军有援兵驻守西城马道,正在与我军争抢街坊!”
王重荣策马而来,略微气喘,脸上沾染不少鲜血。
刘继隆闻言并不紧张,而是看向王重荣道:“放他们进来,既然他们想要在街巷消耗我军,那便利用此役,彻底击破官军!”
“是!!”王重荣闻言激动,连忙调转马头,前往西城下令。
在王重荣走后,城外又有塘骑急忙来到此处被攻破坊墙的坊内,寻到了坐在酒肆门前的刘继隆。
“节帅,官军从灵台原撤走。”
“好。”刘继隆颔首回应,接着开始等待战果。
西城的喊杀声大了起来,哪怕在一里外的东城都能听到。
刘继隆四周拱卫着数百名兵卒,负伤的兵卒也被送到此处,供百余名军医救治。
汉军的外科手段,比起明清两代也不遑多让。
只要不流血过多,又或者需要开膛破肚,其它的外伤都能救治过来。
尽管汉军的军医已经在刘继隆指点下,弄清楚了血型和输血的问题,但输血在这个时代依旧不可行。
空气栓塞、血液凝固和测试血型这些问题解决不了,强行输血的情况下,轻则感染或败血症,重则堵塞而毙命。
刘继隆除了能提供一套成体系的测试和研究方法方向外,其它的也提升不了太多。
摆在他眼前而去世的伤兵并不少,他的心情也不免有些不忍。
只是不忍归不忍,为了天下太平,该有的牺牲是必要的。
“杀!!”
“嘭——”
灵台县西城,汉军此刻正从南北城的马道,以及西城墙根马道往上攻去,不断与唐军争夺城门。
双方结阵厮杀,战锋持长兵在前,跳荡持弓弩及短兵居中,驻队督战。
从巳时(9点)开始厮杀,两军不断轮阵,每时每刻都有几条鲜活的性命被埋没。
同时,灵台县的东西市也被汉军攻破,汉唐双方在街巷中厮杀。
负伤的神策军伤兵拖着伤腿爬向水沟,本想靠着休息,却被突然倒塌的坊墙轰然掩埋。
窦敬崇、王重荣等人没有让刘继隆失望,东西市神策军很快被击溃,数千人开始举众投降。
此刻除了西城的唐军,就只剩下坚守县衙的杨复恭所部了。
杨复恭眼见东西市接连被攻陷,而己方援军迟迟无法攻打到县衙,也不免慌张起来。
在左右的劝解下,他最终选择了率兵突围。
“嘭!”
“河陇胡杂!”
“关中狗!!”
县衙的后门被打开,汉唐双方兵卒尽皆反应过来,邠宁军护着杨复恭往城西杀去。
与此同时,窦敬崇及王重荣却率领五千汉军,将城西的官军不断击退。
大半个时辰过去,唐军被赶下了西城马道,城门楼也被汉军夺回,但城门千斤闸的机关被毁,千斤闸无法放下,而数千唐军背靠西门坚守。
此刻,城西扬尘四起,经过大半个时辰,走下灵台原的郑畋、王式等人,正在率领凤翔及泾原、宣武、义成等二万兵马靠近西城。
“郑相亲率大军前来,三军阵脚稳住,准备还击!!”
指挥唐军坚守的凤翔军兵马使李昌言厉声开口,而唐军得知己方援军到来,顿时士气高涨。
在他们士气高涨的同时,杨复恭也带兵艰难杀出县衙,两千多邠宁军死伤超过三成,而挡在他们前面的则是两千余汉军。
“后军来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