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割过我的脸颊,如同一条冰冷的蛇缠绕着我的每一寸肌肤。我站在丈夫生前经营的羊圈外,五只羔羊瑟瑟发抖的叫声像小刀一样刺进我的耳朵。它们还不满三个月,毛茸茸的像一团团未成型的梦想,却承载着我五个孩子的未来。
"田玉米,你疯了吗?你公公婆婆说得对,你一个女人带着五个拖油瓶,拿什么养他们?"回想起上个月,婆婆把诊断书摔在我脸上时的嘴脸,我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胸前的玉佛坠子。丈夫的诊断书,肺癌晚期,医生说他最多还能活三个月。那时候的我,怎么能想到,仅仅一个月后,丈夫就永远躺在了冰冷的土里。
夜已深,山村的月亮像一枚冷硬的银币高悬在天空,洒下惨白的光。我借着这微弱的光线检查每一只羊的状况。这是丈夫生前最宝贝的五十只波尔山羊,也是现在唯一能给我和孩子一线生机的东西。
"大姐,睡了吗?"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吓得我差点跳起来。我死死攥住手电筒,强装镇定:"谁?"
"别怕,我是县里博主'大山之眼'的李维刚。"那人推开门,大步走过来,手里还提着两瓶白酒,"听说你丈夫的事了,我来帮忙。"他递给我一瓶酒,顺手抱起一只小羊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我戒备地打量着他。网络上的李维刚,一个自诩"大山之子"的网红,靠着展示乡村生活吸引了无数粉丝。他西装革履地出现在丈夫灵堂的视频曾在我手机里循环播放,每看一次,心就揪紧一分——视频下满是"作秀蹭流量博同情"的评论,没人相信他真会帮一个寡妇。
"我...我需要卖掉一些羊。"我盯着地面,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多少斤,什么价?"李维刚干脆地问,眼里闪过职业性的警觉。
"三十五斤左右,我想要三十块钱一斤。"我鼓起勇气抬起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打湿了脸颊,"维刚哥,我没别的办法了。孩子要吃饭,要上学..."
李维刚的手停在半空,显然被这个价格惊到了。我瞥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心里一沉——他也在算计,像其他买家一样,想在价格上压榨我。
"三十?"他又问了一遍,仿佛没听清,"大姐,你知道现在市场价是多少吗?十七、八块,好一点的二十出头。你丈夫的...这批羊是散养的不错,但三十实在太高了。"
我盯着地面,五只小羊羔的叫声在夜里格外刺耳。丈夫走后,债主上门,亲戚避之不及,只有这个素未谋面的博主,提着两瓶酒出现在我的门前。
"我丈夫生病期间,都是村里的乡亲们帮衬着。"我苦笑着,泪水滑落,"李大哥,你也是村里第一个上门的人。"
李维刚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要不这样,我按二十的价格收了,帮你分担一点。"
"三十五斤以下二十五,三十五斤以上三十。"我固执地坚持,尽管内心早已开始动摇。这是我能争取的最高价,再多一毛都不可能。
李维刚沉默片刻:"你这是在要我的命啊。"他半开玩笑地说,但我从他眼中看到了真实的迟疑。
接下来的日子,李维刚每天都会来到羊圈,帮我喂羊,打扫圈舍。他告诉我很多网络销售的经验,还拍摄了一些视频在网上宣传。他总说这是为了帮我,可我知道,这也是他扩大影响力的机会——一个带着孩子、守着亡夫遗产的寡妇,一个愿意为孩子付出一切的母亲,这样的故事,比他拍摄的任何风景都更有吸引力。
第三天傍晚,村里来了几个外地人,开着皮卡车,在羊群前转悠。一个瘦高的男人蹲下来,抓起一把草料撒给羊,羊群立刻围了上去。
"五十二只,七百五一只,现金交易。"瘦高男人直接开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呼吸一滞。这个价格远高于市场价,是我报价的两倍多。但当他的目光扫过羊羔时,我看见他眼中闪过的不屑——他只要大羊,不要小羊。那些孩子们的希望,他根本不在乎。
"我不同意。"我直视他的眼睛,尽管两腿发软。
"五百,最低了。"他起身要走,"你这母羊瘦的,生不出好羔,养着也是白费劲。"
"大柱!"李维刚不知从哪冒出来,站在我身前,"人家不卖,别强求。"
那男人冷笑一声离开了。待他走远,李维刚的脸色变得复杂:"你该考虑考虑那个价。"
"为什么?"我警惕地问,"你是博主,应该懂行情,他给的价格远超市场价,有问题。"
李维刚叹了口气:"他是我介绍来的,是我们县畜牧行业协会的一个副会长,姓张。他有正规屠宰渠道,你这些羊卖给他比散卖划算。"他顿了顿,"只是...有个条件。"
我的心一沉:"什么条件?"
"张叔说,你丈夫出事前,他的扶贫贷款还没还清,要你签转让合同,这五十二只羊和这片地,都得归他。"李维刚的话如五雷轰顶,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