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既已立于对岸,那玻璃桥的残片尚在脚下簌簌作响。
领队的军人被三五个精壮汉子按倒在地,脖颈青筋暴起,喉间发出困兽般的闷哼。
人群中忽而炸开几声响雷般的斥骂,唾沫星子混着腥气往那军人脸上扑,倒比火场里的浓烟更呛人。
有穿长衫的先生扶了扶歪斜的眼镜,袖着手踱到近处,鞋底碾过碎玻璃的脆响里,摇头叹道:“到底是武夫,草菅人命的勾当做得惯了。”
话音未落,早有妇人扯着孩子往后退了半步,裙裾扫过墙根的青苔,仿佛那地上趴的不是个活人,而是滩腥臭的烂泥。
更多的人只把脖子抻得像被拎起的鹅,眼珠瞪得浑圆,既不靠前也不退后,远远围成个灰扑扑的圈。
他们的嘴半张着,像是要替天行道地喊些什么,又怕烫了舌头,最终只化作含混的嗡嗡声。
有人从怀里摸出烟,吧嗒吧嗒吸得震天响,烟雾裹着面孔,倒教人瞧不清是悲是喜;更有伶俐的小娘子,攥着帕子假意拭泪,眼角却偷瞄着四周,生怕漏了这场好戏。
那坠桥女子的尸首大概尚在桥下,衣角被风掀起又压下,竟无人肯多瞧一眼。
众人的目光全黏在被制住的军人身上,像极了茶馆里听书人瞧着台上翻跟头的戏子——既盼着他再闹出些动静,又怕溅了自己一身脏。
有个佝偻的老者颤巍巍凑上前,枯树皮似的手在半空悬了悬,终究没敢落下,只回头对身后人嘟囔:“这世道,横竖都是咱们平头百姓遭殃。”
说罢她却又挪近两步,浑浊的眼里闪着奇异的光。
待有人喊着要报官,人群才似被戳破的脓包般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