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星记》
江南梅雨季缠绵悱恻,青石巷的苔痕在雨雾里晕染成墨色水痕。沈清辞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油纸伞边缘垂落的水珠,将裙摆洇出深色的云纹。忽有清脆铜铃自头顶传来,她抬眸望去,只见当铺二楼半开的木窗上,一支鎏金步摇正随风轻晃。东珠在薄雾里流转着冷光,簪头缠绕的银丝流苏,像是凝结了百年前的月光。
"姑娘可是要当东西?"柜台后传来沙哑的问询。沈清辞收回目光,指尖摩挲着袖中檀木匣的刻纹——那是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边角早已被岁月磨得温润。打开匣盖的瞬间,羊脂玉簪的莹润光泽映亮她苍白的脸,簪头并蒂莲栩栩如生,莲心处的红玛瑙宛如凝固的血滴。
"这支玉簪,能当多少?"她的声音被雨声浸得发颤。掌柜接过玉簪对着天光细看,铜架眼镜滑到鼻尖:"纹路上倒是有些年头了,只是这玉质......最多二十两银子。"
沈清辞攥紧裙摆,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二十两银子,不过是父亲三剂续命汤药的钱。就在她转身欲走时,屏风后传来环佩轻响,月白长衫的男子款步而出,腰间翡翠玉佩撞出泠泠清音。他接过玉簪的刹那,指腹擦过她冰凉的手背,沈清辞如触电般后退,却见那人将玉簪翻转,莲瓣竟在指尖徐徐转动。
"姑娘可知,这簪子暗藏机关?"男子声音清冽如泉,"与卿"二字在莲茎处若隐若现,"这是前朝淑妃娘娘的遗物。当年圣上命巧匠以昆仑玉髓雕成并蒂莲,一支赐予淑妃,另一支......"他忽然顿住,墨色瞳孔映出她发间散落的碎发,"传闻在太子手中。"
沈清辞耳畔嗡鸣作响。自叔父将卖身契拍在桌上那夜起,她攥着玉簪翻墙出逃,在暴雨中摔碎了半幅珍珠耳坠。此刻才知,这救命之物竟牵扯着宫廷秘辛。
"我出一百两。"男子将玉簪放回匣中,袖口掠过淡淡松烟香,"但需姑娘在三日后的诗会上,以这玉簪为题,讲一段前朝往事。"他递来的烫金请柬上,"沈府"二字鎏金灼灼——原来他竟是金陵首富沈砚辞。
诗会那日,沈府九曲回廊挂满鲛绡宫灯。沈清辞换上淡青襦裙,玉簪别进发髻时,指尖触到冰凉的玛瑙。她立于水榭中央,望着台下簪缨云集的宾客,忽觉玉簪在发间微微发烫。
"传闻淑妃娘娘擅制百花酿,每逢上元,便邀宸妃娘娘共赏宫灯......"她的声音掠过水面,惊起一池锦鲤。余光瞥见沈砚辞倚着朱栏,手中折扇轻点桌面,扇面题着的"星垂平野阔",倒像是专为这支玉簪所写。
待曲终人散,沈砚辞将她引至藏书阁。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掌心投下斑驳光影。当另一支玉簪从锦盒中浮现,沈清辞终于看清莲瓣内侧的暗纹——两支簪子拼合,竟现出半阙《长生殿》的词。
"当年宫变,母后将我藏入密室时,只说'见簪如见故人'。"沈砚辞的指尖抚过玉簪,仿佛触碰着久远的回忆,"如今故人已去,唯有这对玉簪,还藏着颠覆乾坤的秘密。"他忽然抬眸,眼中燃起星火,"沈姑娘可愿与我一同,拨开这百年迷雾?"
窗外骤雨初歇,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将两支玉簪映得通体透亮。沈清辞望着交叠的并蒂莲,忽觉掌心沁出薄汗。她从未想过,一支玉簪竟能勾连起落魄孤女与前朝遗孤的命运。当她缓缓点头时,檐角铜铃再度轻响,恍若宿命的回响。
《簪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