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里光线昏暗,柜台高得需要仰视。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头正在打算盘。
"当什么?"老头头也不抬。
卓西度褪下手表递上去:"上海牌,全钢防震,19钻,有发票。"
老头这才抬眼,接过手表仔细检查,又对着光看机芯:"去年买的?"
"79年,保养得很好。"卓西度说。他记得这块表在前世陪了他十年,直到表带断了才收起来。
"八十块,当期三个月。"老头干脆地说。
这比卓西度预期的要高,他原以为最多六十。"能多给点吗?一百块我死当。"
老头嗤笑一声:"年轻人,急着用钱?死当最多九十。上海牌新的才卖一百二。"
"九十就九十。"卓西度知道这已经是高价了。去年他室友当了一块天津产的东风表,才当了五十元。
拿到九张十元钞票后,卓西度又去了学校附近的小市场,把书籍和生活用品摆在地上卖。一个戴眼镜的学弟用12元买走了全部教材,一个食堂阿姨用5元买走了暖水瓶和脸盆。棉大衣半天没人问津,最后他降价到6元卖给了一个准备考研的学弟。
回到宿舍时已是下午四点,韦国强和其他两个室友正在打包行李。看见卓西度空手回来,韦国强惊讶地问:"你的东西呢?"
"处理掉了。"卓西度从裤兜里掏出一叠钞票,"我决定不去华山农场了,我要去深圳。"
宿舍里瞬间安静。三个人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你疯了?"室友老黄第一个跳起来,"不去报到会被取消分配的!档案里记一笔,以后哪还有单位敢要你?"
"深圳现在乱得很,"另一个室友小李压低声音,"我表哥去年偷渡去香港,在深圳被边防抓了,现在还在劳教所呢。"
卓西度平静地数着钱:当表的90元,卖东西的23元,加上原有的20元派遣费和3元零钱,总共136元。他小心地把钱分成三份:100元缝在内裤的暗袋里,30元放在上衣内兜,6元零钱放在裤子口袋。
"我已经想好了。"卓西度抬起头,"你们记得吗?去年政治经济学课上讲的,深圳是改革开放的窗口。国家需要有人去那里闯一闯。"
"那是口号!"韦国强急得脸都红了,"咱们是学数学的,去农场教书才是正经工作。深圳现在都是些倒卖电子表和牛仔裤的个体户,你去能干什么?"
卓西度没有解释他重生的事,也没法告诉他们自己掌握的未来四十年经济走势。他只是笑了笑:"人各有志。"
当晚,卓西度去火车站买了第二天南宁到广州的硬座票,18元。又用学生证买了张广州到深圳的慢车票,4.5元。售票员是个满脸雀斑的姑娘,听说他要到深圳,好心提醒:"特区通行证办了吗?没有那个进不了深圳的。"
卓西度心里一沉。他忘了这茬——1983年去深圳需要边防通行证,通常由单位开具。他一个擅自不去报到的毕业生,上哪弄通行证?
"没通行证能去吗?"他试探着问。
姑娘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出站时查得不严,混在人群里也许能过去。要是被查到,最多遣返,不算大事。"她顿了顿,"最近去深圳的人多,检查站都忙不过来。"
回到宿舍已是晚上九点。卓西度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发现韦国强还醒着,在台灯下写家信。
"票买好了?"韦国强头也不抬地问。
"嗯,明早七点的车。"
韦国强放下钢笔,从枕头下摸出一个信封:"这是我攒的三十块钱,你拿着。"
卓西度愣住了:"这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