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块的寒心(78)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钟后,志远不可置信的声音传来:"妈,你认真的?你要断我生活费?"

"妈不是要断你生活费,妈是要你明白,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美芳的声音坚定起来,"你已经二十岁了,该学会体谅父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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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你有种!"志远突然暴怒,"那我就退学!反正你也供不起!"说完狠狠挂断了电话。

美芳呆立在原地,手机从指间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屏幕碎了,就像她此刻的心。她慢慢蹲下身,捡起手机,泪水滴在破碎的屏幕上。

"大姐,你没事吧?"一个路过的大爷关切地问。

美芳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谢谢您。"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朝家的方向走去。

夜色渐浓,路灯一盏盏亮起。美芳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独。她想起志远小时候发烧,她整夜不睡地照顾;想起为了给他买学习资料,她连续加班一个月;想起每次儿子回家,她都要做一桌子他爱吃的菜...

"难道我做错了吗?"美芳问自己。是不是太溺爱他了?是不是应该早点让他知道生活的不易?

回到家,丈夫陈建国正靠在床头看电视。"回来啦?工资发了吗?"他转头问道,随即注意到妻子红肿的眼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美芳再也忍不住,扑在丈夫怀里嚎啕大哭。断断续续地,她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丈夫。

陈建国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孩子长大了,该让他吃点苦头了。我们不能再这样惯着他了。"

"可是...万一他真的退学怎么办?"美芳抬起头,眼中满是担忧。

"他不会的。"陈建国握住妻子的手,"我们的儿子没那么傻。他只是被惯坏了,需要点教训。"

美芳点点头,却依然忧心忡忡。那一夜,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天蒙蒙亮时,她做出了决定——坚持自己的立场。这不仅是为了家庭的经济状况,更是为了儿子的未来。

第二天一早,美芳给志远发了一条长信息:

"儿子,妈妈想了一晚上。妈妈爱你,但爱不是无条件的给予。你已经长大了,应该学会感恩和担当。从今天起,妈妈不会再给你生活费,但家门永远为你敞开。如果你想通了,随时可以回家。妈妈相信,你会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发完信息,美芳感到一种奇怪的轻松。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个艰难但正确的决定。无论志远如何选择,她都已经尽力了。

陈志远把手机摔在床上,塑料外壳与铁架床碰撞出刺耳的声响。"断我生活费?吓唬谁呢!"他的吼声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反弹,窗外深圳初夏的知了声浪般涌进来,衬衫后背已经湿透。

三天后,微信余额显示527.3元。志远蹲在宿舍楼阴影里刷兼职群,沥青地面蒸腾的热气熏得他头晕。"龙华电子厂夜班150/天"的广告下,有人评论:"上月工资至今未结。"他抹了把流进眼睛的汗水,突然想起母亲总说"汗流进眼里别用手擦,袖口干净"。

教务处空调嗡嗡作响,工作人员推回他的助学贷款材料:"同学,贫困证明要街道盖章。"志远盯着父亲病历上"丧失劳动能力"的红章,材料袋里还装着母亲手写的收支清单:月收入4023.5元,药费1360元,志远生活费3000元。最后一栏"结余"被反复涂改过,最终定格在"-336.5元"。

暴雨来得毫无预兆。志远护着外卖箱冲进小区时,帆布鞋早已成了水囊。电梯需要刷卡,他喘着粗气爬上23楼,敲门时手抖得像个帕金森患者。"超时22分钟。"开门的女士扫完码突然皱眉,"你胳膊怎么了?"志远这才发现右肘擦破大片油皮,血水混着雨水在袖口晕开——是刚才躲逆行电动车摔的。

"珍珠奶茶少冰。"熟悉的声音让志远一颤。王磊搂着女孩站在柜台前,腕表折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跳动。女孩突然指着志远的手:"你指甲缝里怎么有血?"王磊笑着往收银台扔了张百元钞:"远哥,缺钱跟我说啊。"

志远找零的手稳得出奇。三个月前,他们还在宿舍分食王磊家空运来的阳澄湖大闸蟹,蟹黄沾在他新买的AJ鞋面上,当时王磊说:"擦什么擦,让我爸再寄两双。"

除夕夜的奶茶店像个被遗忘的罐头。志远正在清理制冰机,手机突然震动。母亲的声音混着电视里的新年钟声:"哎呀打错了!"背景里父亲咳嗽着问"是不是志远",通话戛然而止。冰渣在他虎口划出细小的红痕,去年除夕母亲也"打错"过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