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苏唳雪眨眨眼,缩着身子坐在床头,眉梢轻轻扬起,露出孩童般的神色,可怜巴巴地望着人。
王婉瞧着,心里既好笑又无奈:“高烧不退,全身皮下多发出血点,李大夫说,和时疫症状及其相似,但好在不是。”
“啊……啊?!”
“将军,您除了‘啊’还有没有别的?”
“别的……”苏唳雪苦思片刻,忽然,瞬间慌张,“你你你——你快走快走!你不能待在这儿!快走快走快走!”
王婉直起身,深深看她一眼:“定北军都是大老爷们儿,我走了,谁照顾你?”
“你……”
那双锋利的眼睛倏地瞪大了,比先前更慌乱。
“将军可能不清楚,李眠关是御医局张景大人的高徒,你的身份,他一搭脉就瞧出来了。”
“那……我、我……”
榻上人这才发现,自己衣服已经被换过了,慌忙将被子拉到胸口,哆哆嗦嗦地攥着,神情哀苦,叫人瞧着揪心得要命。
王婉暗暗叹了口气,上前轻轻抚了抚苏唳雪的头,对那病苦深重的人柔声安抚:“衣裳是我换的。将军放心,下官拿命跟您担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你把李眠关杀了?!”
将军突然脑洞大开。
“不是,不是不是……”王婉觉得,自己可能跟这成天打打杀杀的家伙算人头思路不太一样,“那就——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行了吧?”
她比苏唳雪虚长两岁,如今已三十出头。
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吃过见过经过风霜,家长里短的悲催事也见识过不少,看得懂人心里的苦。
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在她眼里忽然就变成了一个萌萌的、不听话的小妹妹。
她头发可真软啊!摸上去就像刚出生的小奶狗细细软软的绒毛,万分地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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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老人们都说,头发软的人好性情。
十年戎装,欺尽天下,这条路多难走啊。
“将军,您干嘛非给自己下这么死的套儿呢?凭您的家世,即便父兄不在了,令堂也是响当当的一品诰命夫人,只要她跟陛下说句话,您到哪当官不成?就连进选侯城当女官也没问题。不用服徭役、上战场,不好吗?”
“可当女孩子并不快乐。”
一道恨意划过那双锋利的眼睛。
“婉姐,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活着,否则,定北军抛家舍业、舍生忘死又是为了什么呢?然而,女孩子都很痛苦,尤其当她们做体现女孩特质的事,譬如嫁人,生子,发现自己就像个工具。而当她们手握刀枪、官印、国玺,做那些不属于女孩子的事时,反而活得像个人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王婉问。
“因为,她们不属于自己。”
所有真性情的人总有与众不同的勇气,从而形成了跟别人不同的气质。
无论多少霸蛮、犀利,在这刚毅孤绝的人面前都只能甘拜下风。
敢走这条路,她就什么都想好了。
苏唳雪揉揉一阵紧似一阵的额角,看看窗外的落日:“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昨天下午唐小副将把您背下山的。”王婉道。
“我记得,当时还剩最后一户人家没找到。”
王婉摇了摇头:“还是没找到。”
苏唳雪披上衣服,翻身下床,突然眼前一花又跌了回去:“唔……”
“将军!”
王婉吓得差点儿咬掉自己舌头,赶忙将人扶住,拿腕子里侧贴了下她额头,
“这么烫……我去叫李大夫。”
“站住。”
榻上人将那只纤纤的手一把拽住,垂着头,深深吐了口气。
而后,她站起来,走到院子里。大家看到黑衣黑甲的人现身,都微微有些惊讶。苏唳雪拿起一个盛满米和炭的背篓背到身上——
“婉姐,给我找个向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