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倩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走吧。"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得刺眼。赵倩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看着里面插满管子的父亲赵庆林。他的脸肿胀得几乎认不出来,只有那稀疏花白的头发还能让她确认这确实是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
"出血面积很大,现在只是靠仪器维持生命体征。"医生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继续治疗的意义不大。是否放弃治疗,需要家属决定。"
赵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她机械地点点头:"让我考虑一下。"
林大伟一直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像一道沉默的影子。他们走到大厅的长椅旁坐下,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横冲直撞。
"我想放弃治疗。"赵倩突然开口,声音干涩,"这是不是很不孝?"
林大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赵倩就苦笑着摆手:"算了,不让你为难。"
她抬起头,眼神决绝,"我决定了,放弃治疗。或许这才是他最好的结局——大半辈子活在传销的白日梦里,临了还能带着这个梦离开,不用面对法律的审判,也不用面对被他害得支离破碎的家庭。"
她站起身时,林大伟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问问阿姨的意见吧。"
"我妈?"赵倩的声音陡然拔高,"她难道不想解脱吗?跟着赵庆林大半辈子,大半时间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那种煎熬你根本不懂!"
"但从法律上讲,"林大伟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作为配偶,她比你更有决定权。"
回程的车里沉默得令人窒息。赵倩盯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想起自从父亲沉迷传销后的一幕幕,被拉进传销组织后醒悟过来的亲戚的破口大骂、讨债的人年三十登门催债,乃至后来的额高利贷骚扰……
所有这些,都是她和妈妈在一直承受着,兜底着。她怎么能不责怪她的父亲,她的妈妈怎么能原谅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