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小会议室里，空调嗡嗡作响，却驱不散凝滞的空气。
张景笔直地站在椭圆形会议桌前，目光扫过坐在主位的市委书记岳大钟和市长刘元庆。
岳大钟那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在台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蓝灰色干部服领口的第二颗纽扣微微发亮，他手中的搪瓷杯正冒着袅袅热气；刘元庆则扶了扶金丝眼镜，笔在笔记本上悬停，似在等待什么。
“岳书记，刘市长，这是我连夜赶制的万辉县三镇文旅开发方案。”
张景将一摞厚实的文件轻轻推过桌面，“小江南镇、永安镇、清水镇虽然地处偏远，但生态资源得天独厚，若能整合打造‘三位一体’文旅综合体，不仅能盘活县域经济，更能让当地百姓彻底摆脱贫困。”
岳大钟放下搪瓷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出轻响：“小张，我明白你的想法。但这三个镇离市区三百公里，交通闭塞，基础设施近乎空白，开发难度超乎想象。”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柔和，“你爱人刚做完手术，孩子也似乎快要生产，这个时候......”
“我知道组织在担心什么。”张景喉结滚动，声音却愈发坚定，“上周我去小江南镇调研，亲眼看见七十多岁的老农用驴车拉着山货走三个小时山路去赶集，一筐野山菌只卖二十块钱。而且，据王大壮和王小壮的反映，他们兄弟俩作为青草坝乡的乡委书记和乡长去的第二天，便看见了在燕子岩的山脚下有三家居然现在还住着土墙草房的人，而其中有一家姓祝的人家，只有祖孙三人在家，当他们赶到的时候那个最小才五岁的小姑娘祝兰竟然饿得直哭！经过王小壮检查他们吃的饭，其实就只是清水里面丢了几粒米，然后，有一点红薯的小颗粒。她们吃的就是这样的稀饭。两人最后在她们的家里发现了有三十斤的谷子，而三十斤的谷子最多也就只能打出来十多斤的米。而楚老太婆饿得来根本就背不动谷子去打了！”说到这里，他的眼里浸出难过的泪花。
一向爱民如子，把三江市的民众的能过上好生活作为自己的终身目标岳书记和刘市长沉默了。
见到岳书记和刘市长沉默了，张景接着说道：“王大壮书记和王小壮乡长还给我说了一件事，他说他们从‘小江南镇’回来的时候，碰见了几个村民用门板抬着一个难产孕妇从‘燕子岩’上下来，他们两个也参与了抬孕妇的过程中。岳书记，刘市长，你们知道吗？其实那个孕妇根本就不用从燕子岩后面的山上抬过来，而就在他们的门口就有一条石子公路，但是，那条公路太窄，路况又不好，所以，去的车很少，更是没有公交车。所以，他们只好用门板抬着难产孕妇翻山越岭地朝燕子岩山下这条比较宽的石子路来。然而，由于这条路的燕子沟那里有一条河把通往‘小江南镇’的石子公路拦腰斩断了，以至于抢救的120的救护车无法开到那孕妇的家门口去，而只能在‘燕子沟’的小河沟对面等。如果不是那条小河沟阻断了石子公路的话，那120救护车只需四十多分便能够赶到孕妇的家了。然而，由于那个‘燕子沟’的阻挡，致使了120车在小河沟那边整整等了一个小时。等他们把孕妇弄过小河沟的时候，那个婴儿由于缺氧太久，结果就给夭折了。幸好大人还保住了。岳书记，刘市长，这和我几年前救助的那个孕妇可不一样啊——我的救的孕妇当时只是没有车，只要找到了车，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而王氏兄弟俩和村民们救助的这个孕妇，即使找到了车也是没有办法的——关键是燕子沟那个地方过不去啊！”
听到这里，岳书记和刘市长的脸上也是一脸的震惊和难过之色。
“还有，岳书记，刘市长，我还去调查了几所学校。几所学校的孩子们的情况也是令人揪心啊！”
说到这里，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孩子们挤在漏风教室里的照片，“这些孩子冬天连双像样的棉鞋都没有。”
刘元庆放下笔，眉头紧锁：“可是项目资金、技术团队、配套政策......每一项都是硬骨头。”
“资金方面，我联系了几家文旅集团，初步意向投资五亿；技术团队我已经和省规划院达成合作。”张景从文件里抽出一叠协议，“最难的不是这些，是让乡亲们相信，穷山沟真能变成金窝窝。咱们市最边远的县，最边远的几个乡镇的乡亲们太苦了！”他忽然解开衬衫领口，抓起桌上的裁纸刀，在掌心划下一道血痕。
“你这是干什么！”岳大钟猛地站起，椅子在地板上拖出刺耳声响。
鲜血顺着张景的指缝滴落在方案封面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我张景在此立誓，若不能让三镇百姓过上好日子，绝不回市委！”他声音沙哑却字字铿锵，“我是农民的儿子，如今当了副市长，不是为了坐办公室喝茶的。看到了全国人民都过上了小康的日子，但这几个乡镇的乡民们居然还在过这样穷苦的日子，我心里难受，我睡不着觉啊！我的妻子至少还有一个月生产，我一个后会回家来一趟，平时，我会叫我的妹妹和妈照顾她的。”
会议室陷入死寂，只有血液滴落的细微声响。岳大钟凝视着张景苍白却坚定的脸，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方案，封面上的血渍还在缓缓扩散。良久，他重重拍了拍张景的肩膀：“好！明天的常委会，这个方案我亲自提。”
刘元庆也站起身，眼神里满是动容：“小张，张副市长，我代表市政府全力支持你。需要什么资源，尽管开口。”
窗外夜色深沉，远处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斑斓的光。张景望着掌心的伤口，忽然觉得，这滴滚烫的血，或许真能化作照亮三镇的星火。
市委小会议室里，空调嗡嗡作响，却驱不散凝滞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