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张悦抱着教案本站在罗场中学斑驳的铁门前,肖煜光推着装满行李的电动车,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刺耳的声响。校门口悬挂的“热烈欢迎新教师”横幅在风中翻卷,墨迹未干的字迹透着敷衍。
“哟,这就是组织部下来的两位高材生?”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悦转身,看见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斜倚在传达室门口,金丝眼镜滑到鼻尖,目光像刀子般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男人胸前别着“杨友青校长”的金属牌,皮鞋上沾着的泥点与熨烫笔挺的衬衫形成诡异反差。
肖煜光礼貌地点头:“杨校长您好,我们是......”
“不用介绍,整个县都知道组织部‘流放’了两口子。”杨友青嗤笑一声,转身往校内走,“跟我来吧,别耽误上课。”他刻意放慢脚步,皮鞋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回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教师办公室弥漫着陈旧的纸张气息,二十几张褪色的办公桌挤在一起。当杨友青宣布张悦负责初三两个重点班的语文兼班主任时,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从各个角落传来。“杨校,这两个班上周刚气走前任班主任......”有老教师欲言又止。
“张老师是组织部下来的,能力肯定强。”杨友青嘴角勾起一抹阴笑,“至于肖老师——”他翻看着手中的档案,“既然以前是数学老师,就去初二(4)班吧,那个班正缺人。”话音刚落,办公室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
张悦注意到几个年轻教师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当天下午,张悦在整理教材时,隔壁桌的李老师压低声音:“劝你们别太较真,杨校的亲家是教育局何副局长......”话没说完,杨友青的脚步声已经逼近,李老师慌忙低头批改作业。
第二天清晨,张悦发现自己的教案本被人泼了墨水,红色批注被晕染成狰狞的色块。她攥着本子去找杨友青,却撞见校长室虚掩的门内,杨友青正对着手机谄媚地笑:“何局放心,那两口子在这儿翻不起浪......”
午休时,肖煜光匆匆跑来,额头上还沾着汗水:“我的课表被改了,现在每天要去镇上另一所分校代课。”他掏出皱巴巴的时间表,密密麻麻的课程间穿插着两小时的步行路程。张悦望着丈夫疲惫的脸,突然想起杨友青今早说的那句“既然下来了,就该多体验一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夕阳西下,张悦站在教师宿舍的小窗前,看着操场上嬉笑的学生。寒风卷起角落里的枯叶,远处传来杨友青训斥学生的声音,阴冷的语调让她不寒而栗。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被流放到这里或许只是噩梦的开始。
深秋的雨裹着寒意渗进罗场中学的砖缝,张悦抱着发烧的女儿在医务室打点滴,手机突然震动。
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教务处通知她,因“教学事故”被扣发三个月绩效工资,而所谓的“事故”,不过是上周替请假的老师多上了两节课。
“这是杨友青的手笔。”肖煜光攥着皱巴巴的调令冲进医务室,纸张边缘被雨水洇得发皱,“他把我调到青岩村小,单程要走三个小时山路。”窗外炸响一声闷雷,女儿突然放声大哭,张悦慌忙捂住孩子的耳朵,眼泪却不争气地砸在襁褓上。
夜幕降临时,杨友青的办公室依然亮着灯。他斜靠在真皮座椅上,指尖夹着的香烟明明灭灭,电话那头传来亲家何昌伦沙哑的笑声:“那女的还敢找局里投诉?”
杨友青吐出烟圈,在灯光下勾勒出扭曲的轮廓:“放心,我有的是法子。明天就让她尝尝当‘问题教师’的滋味。”
第二天清晨,张悦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投诉信。匿名信上用红笔写满“师德败坏”“虐待学生”,最刺眼的是一张伪造的“家长联名信”,歪歪扭扭的签名铺满整张A4纸。
“张老师,跟我去趟教育局吧。”教务处主任站在门口,眼神躲闪,“有人实名举报你体罚学生。”
“我体罚学生?我没有。但是,太顽皮的学生在课堂上大吵大闹,难道我就批评一下他都不行嘛?我都已经上不下去课了——人家还有那么多的学生要听课呢。”张悦虽然知道教导主任是杨友青派来整她的,但她还是据理力争。
“批评?有你这样批评的吗?弄得家长的签名都签满整张纸了。”教导主任的眼睛突然射出了一丝阴冷的光。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会有这么多的家长愿意自己的孩子不上课,不听课,他们会在这份所谓的举报信上签字···”
“那你回到班上去向学生们解释解释,看看学生们的意见,他们会不会听你说的话。”教导主任冷笑着意味深长地道。
课堂上,张悦强撑着解释,却被后排学生突然的哄笑打断。几个男生故意把墨水泼在课本上,领头的黄毛扯着嗓子喊:“张老师偏心,只给城里来的学生补课!”这熟悉的台词,分明是杨友青昨天在走廊里对他们说过的话。
深夜的教师宿舍,张悦蜷缩在发霉的墙角,听着门外传来的谩骂声。不知是谁在她门上涂满粪便,还贴着“滚回城里”的标语。
手机在黑暗中亮起,是肖煜光的短信:“青岩村小的课表又改了,明天要上七节课。”她颤抖着回复,却发现短信根本发不出去——不知何时,房间的信号被人为屏蔽。
杨友青站在行政楼顶层,望着楼下张悦崩溃的身影,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他摸出手机给何昌伦发语音:“再这样折腾半个月,那女的不疯也得辞职。”屏幕蓝光映着他阴鸷的脸,像极了盘踞在黑暗中的毒蛇,只等猎物彻底绝望。
九月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张悦抱着教案本站在罗场中学斑驳的铁门前,肖煜光推着装满行李的电动车,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刺耳的声响。校门口悬挂的“热烈欢迎新教师”横幅在风中翻卷,墨迹未干的字迹透着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