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夙朝的指尖轻轻拂过康令颐泛红的脸颊,目光中满是疼惜:“疼不疼啊?”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眼前的人受了天大的委屈。
康令颐伸手覆上他的手背,眉眼弯弯:“不疼,就是心疼。”她的声音软糯,凤目里却含着几分酸涩,“心疼你,也心疼母后。”
萧太后僵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哀家打了你你不疼吗?”她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却又隐隐透着一丝慌乱。
康令颐松开萧夙朝的手,缓步走到萧太后面前,福身行礼:“不疼。儿臣只心疼母后。”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陛下昨夜都跟儿臣说了,儿臣知道您是爱他的。”殿内寂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声响,康令颐顿了顿,声音越发轻柔,“只是凤鸾国太子的所作所为,让您心生怨恨,错以为是陛下让您与先帝离心。”
她垂眸,回忆起昨夜萧夙朝的倾诉,语气中染上了几分悲悯:“您可知,陛下在康铧做质子时,吃过最好的东西,竟是儿臣从御膳房偷来的一盒荔枝?”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那年他才七岁,您亲手把他塞进马车,看着车轮碾过雪地,您当真舍得吗?”康令颐的声音微微发颤,凤冠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那时候的陨哥哥,在异国他乡受了多少苦,您又何曾想过?”
萧太后踉跄后退半步,撞得身后的屏风发出刺耳的声响。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雪夜,幼子通红的眼眶,还有马车渐行渐远的车辙,此刻都化作锋利的刀,一下下剜着她的心。
萧太后攥紧衣角,指节泛白,声音带着破茧般的嘶哑:"那你是怎么夺的嫡?你助朝儿夺嫡,可你自己又落得什么下场?"她死死盯着康令颐凤冠下苍白的脸,仿佛要从那双凤目里挖出所有秘密。
康令颐指尖划过裙摆上的金线牡丹,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无所不用其极。"她抬眼望向萧夙朝,目光交汇的瞬间,帝王眼底翻涌的疼惜几乎要将她溺毙,"不过这些,陛下全都知晓。"
太皇太后忽然拍了拍扶手,笑得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快说快说,哀家的瓜子都备好了!"苍老的声音带着孩童般的好奇,惊得殿外候着的宫人差点打翻茶盏。
萧夙朝无奈地抚了抚额,冕旒随着动作轻晃:"皇祖母......"他喉结滚动,想起那些晦暗的岁月,声音陡然发沉,"那段日子令颐不好过。她发着高烧,还要替师尊挡下殇雪酒的应酬,每次散场都直接被送进医院。"帝王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康令颐手背的旧疤,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茧。
太皇太后嗑瓜子的动作顿住:"没了?"
萧夙朝望向康令颐,眼中泛起猩红:"能说吗?"
"能。"康令颐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
"令颐那次烧到三十九度多,"萧夙朝突然站起,龙袍扫过青砖发出猎猎声响,"一个人对上五六名杀手。"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毒,"她把人全杀了,自己却身负重伤。"殿内温度骤降,萧恪礼吓得缩进太皇太后怀里。
"第二天,殇雪酒连问都不问,直接让人把她拖下去杖责二十,禁足三个月。"萧夙朝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疤痕,"那三个月,她请不了医生,吃不上热食,连干净的水都喝不到。"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缝间渗出鲜血,"到最后......"
"到最后,我当着青云宗所有长老的面逼宫夺位。"康令颐接过话头,凤目泛起妖异的红,"用他们的血,染红了青云宗的台阶。"她轻抚萧夙朝颤抖的手背,声音却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殿外突然响起闷雷,震得窗棂嗡嗡作响,而这场藏在岁月深处的腥风血雨,终于在众人面前掀开了一角。
康令颐缓步走到鎏金蟠龙柱前,指尖抚过冰凉的柱身,指甲在龙鳞纹路上刮出细碎声响。她忽然轻笑出声,凤目里却凝着霜雪:"朕上位的第一天,有人指着龙椅骂朕谋反。"她猛然转身,广袖扫落案上奏折,纸页纷飞间,露出颈间狰狞的伤疤,"碎成两瓣的内丹混着血,泼在金銮殿的台阶上,他们管这叫谋反,说朕大逆不道、欺师灭祖!"
太皇太后手中的瓜子壳"啪嗒"落地。萧夙朝猛地攥紧龙椅扶手,指节发白,仿佛要将檀木捏碎。
"可笑,当真可笑。"康令颐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淡青色的丹痕,"朕当她是师尊,她却把朕当弃子。"回忆如毒蛇缠上脖颈,她声音陡然发颤,"朕承帝位那日,殇雪酒竟用澹台岳的性命要挟!"殿外惊雷炸响,闪电将她苍白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她站在丹陛之下,看着澹台岳被铁链锁着跪在血泊里,眼中全是算计。"
萧太后忍不住倒抽冷气,下意识攥紧了帕子。
"朕当着他们的面,"康令颐突然笑了,那笑声却让人心底发寒,她伸出染着丹蔻的手,缓缓张开又握紧,"亲手拧断了尚书的脖子。他的血溅在朕的冕旒上,温热的、腥甜的,顺着东珠往下淌。"她忽然贴近萧夙朝,呼吸间带着陈年血腥气,"你知道吗?踩着那些尸体走上龙椅时,朕才十九岁。"
小主,
萧夙朝猛地将她搂进怀里,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闷雷般的心跳。殿内死寂,唯有康令颐绵长的呼吸声,混着太皇太后微微的叹息,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萧夙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冕旒随着动作轻晃,帝王的威严在这一刻被倦意冲淡:"母后,皇祖母,朕昨夜过分了些,令颐陪朕闹了整晚。"他垂眸望向怀中的康令颐,眼中满是温柔,"现下还困着,待睡醒后再给二位请安。"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未散的困意。
太皇太后拄着鎏金龙头拐杖,笑得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请安就免了!"她挥了挥手,浑浊的老眼里闪过狡黠,"哀家跟你母后说几句话。"说着,一把拉住躲在萧恪礼身后的萧尊曜,"你皇爷爷还在寝宫等着呢,今晚过去吃顿饭!"她亲昵地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脑袋,"曾祖母带你们去找曾祖父!你们皇爷爷啊......"老人故意拖长语调,"就是个负心汉!"
萧太后微微屈膝,伸手想去搀扶:"母后,儿媳扶您。"
太皇太后却摆了摆手,银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不了,你让人扶着吧。哀家这把老骨头,还能自己走!"她转头看向萧夙朝,眼神中满是慈爱,"别累着令颐,好好歇着。"
萧夙朝恭敬地行了一礼:"哎,江陌残!"随着他一声令下,暗处立刻闪现一道黑影,"送太皇太后!务必小心伺候!"
太皇太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牵着两个孩子的手缓缓离开。萧太后望着母亲佝偻的背影,眼眶微微泛红。待众人走远,她才缓缓转身,看向相拥的两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