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眼前的危机给冲昏了头脑吗，怎么连自己的观点都否定了？

艾紧紧地盯着屏幕中那个少年的身影，语气中带着担忧：“斯科特究竟想要做什么？他明明就快说服那个大王子了，可是为何又······”

在她的旁边，赤红头发的吸血鬼猛然间跳起，在屋子里像个没头苍蝇似的来回踱步：“这个幼崽平时看着挺聪明的，现在怎么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来！”

就算是桑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斯科特还要提出“什么是神”的这个问题绝对有着他自己的用意。

他作为吸血鬼的领头者，早就从其他吸血鬼的那边感受到了从“蛛网”一般相连的血脉里传递过来的震惊——这震惊不仅仅是对于突如其来的直播的，还是对于“世间竟然可能存在第二个神明”这件事的。

如果斯科特真能成功地驳倒那大王子，且不说对方真正的用意，但最少在亡灵族内，绝对能成功地让所有亡灵同那背叛了的厄难族割席！

而且······

他和艾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没有说出来的猜测。

如果真的存在第二个神明的话，那么当初那件让亡灵和神明决裂的祭品事件，是否又会存在什么隐情？

就比如······

作为曾经也是比任何种族都更加虔诚的亡灵，当初有多么虔诚，被背叛后就有多么憎恨，而现在也就有多么的愿意相信这种猜测是真的——

只有这样，才能说明当初他们并没有信错神。

于是，他们两人就带着这样担忧和不解的心情，继续看了下去。

在直播的荧幕之中，少年已经开口解释道——

“神明自然是不朽的，可不朽的却并不一定是神。就好像永夜之地的亡灵，我也作为亡灵族的一员正站在你的面前——你觉得，我是神明吗？”

说这话的时候，斯科特嘴角的笑意并没有被他放平。

看在大王子的眼里，这无疑是作为对方挑衅的标志。

“你！”他瞪起眼睛来。

可是，对方还没来得及发泄自己的怒气，又再次被少年所打断。

“当然，你还是觉得你信仰的才是神，祂甚至还建立了所谓的圣地，给你们制定规则、提供庇护，并且给了你们说不定非常强大的力量。”

“但是，哪一族的领头者没有给予族人庇护？在人类的城邦里，同样有着皇室、骑士团以及各位强者为普通人提供庇护，普通人同样也憧憬着皇室、教廷和强者。”

“那他们也能被叫做神明吗？”

当然不能。

哪怕斯科特不继续说下去，其他人心中也难免浮现出来这样的念头。

尤其是在场的几位领头者，就好比翼族的族长、兽人族的将军、包括站在角落里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言过的魔王和汤姆森会长。

如果按照斯科特这样解释的话，那么他们不是各个都能是神明了？

少年并没有继续卖关子，而是三言两语讲述了自己在所谓的“圣地”中看到、听到的一切。

“制定规则的不一定是神明，神明的规则是为了世界而诞生，怎会让人苛刻地去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着遵守？”

“给予力量的不一定是神明，从自身产生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力量，而‘借’来的从来都不归属于自己，你看那些死去的怪物，它们失去了力量之后便只是一堆没有意识的枯骨。”

“无所不知的不一定是神明，初入学堂的学生也觉得学院导师无所不知，而从学院毕业之后，他们说不定会和当初的导师站到同样甚至更高的层次——这是眼界的问题，你看到的不一定代表着世界。”

在接连三段否定与肯定之后，少年的声音早已经一句比一句的更加抬高。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拔起了自己插在地上的法杖，向着表情空白的大王子又走近两步。

只不过这一次，不光那些反叛的魔族下属们没有阻止，就连大王子本人都好像没有察觉。

“大王子殿下，我们都好像遗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什、什么？”大王子没有发现的是，他的脸颊不知道何时已经变得没什么血色，而额头早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并非是不通道理的蛮横反派，相反的，他在作为一名狂信徒之前，当真是一位符合其他魔族期待的优秀继承人。从小受到的培养、接受的教育，包括他本人的智慧和能力合并在一起，更让他现在的思绪纷乱不堪。

他不想继续听下去了，可是少年的每句话都像是有魔力似的传入他的耳中。他觉得斯科特说的没有错，可是对方说的却一定有什么问题。

神明大人就是神明大人，神明大人或许并非神明大人。

两种完全相反的观点同时在脑海中相互撕扯，就好像是理智和情感的终极较量——没有人能和自己作对，就好像是左右互搏永远都不可能真的分出一个胜负来似的。

“神明的本质是‘创造’啊。”他听到少年轻叹道。

创造！

大王子的眼睛亮了亮。他就好像忽然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似的，原本那些在相互打架的念头也骤然一清。

是啊，他怎么忘了这点！

就算是创世神共享给了异族各自的天赋权柄，就算是人类的城邦同样给予其他人憧憬和庇护，

但不管是异族还是人类，都绝对没有办法做到一点——那就是无中生有的创造！

只有神明才行——只有神明才行！

陷入了思维怪圈的人一旦抓到某个破局的可能性，就会立刻坚定不移地対它报以坚信，任谁反驳都不能行。

此时的大王子就和这个状态没什么差别。

他的表情狂热，神态癫狂，嘴上止不住地赞同说道——

“没错，就是创造！”

他一点也不介意斯科特刚才用圣地中的经历来举例，因为在他看来，过不了多长时间之后，整个魔族甚至整个世界都迟早要成为扩大版的圣地，都将被他信仰的神明彻底统治。

此时，大王子也不介意共享更多神明的伟大之处给其他人。

“神明大人能让死去的灵魂复活，能让短暂的生命永生！他创造出了全新的种族，眼前的这些不过是没进化完全的残次品，真正的成品早已经出现，那就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转向了人群之中的某个地方。

可是，就在他的视线和某道视线相交汇的时候，却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猛的一下重新把目光收了回来。

“我所信仰的神明拥有着创造的能力，祂本就是真正的神明。”大王子笃定地说道。

斯科特闻言，嘴角从刚才开始就保持的弧度却是猛地放平，面色一下子变得冷漠极了——

“可是，我认为这还是错！”

“你口中神明的创造是基于万族血脉的抽取，幼崽丢失的案件不正是你为了这所谓的创造所犯下的罪行？”

“什么才是创造？”

“世上本没有日夜，神明创造黑夜与白天区分了时间；世上本没有生命，神明创造了种族，让智慧生命逐步支撑起了空间；世上本没有力量，神明共享了天赋和能力，让各色的力量拓宽了知识的上限。”

“要知道，神明的创造从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个【世界】。”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声音不大，却如同被安了扩音魔法似的，如擂鼓般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大王子的脸色登时就白了下去。

明明掌握了主动权、手握大杀器的是他，明明此时计划顺利进行、占据了优势主场的也是他，明明眼前振振有词的小崽子不过是一个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豆芽菜，随便一掐就能弄死，

可为什么，他只感觉这场关于神明的论辩从一开始，对方的一字一句就好像是万钧的雷霆一般砸在他的心口，让心底的那些理智和情绪全部翻天倒海地涌动起来，以至于此时毫无招架之力。

斯科特看着对方有些摇晃的身形，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