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葡萄是用冰镇过的,李言脾胃虚弱,不敢多吃,吃了十几颗,起来净了手,自顾自去午睡了。

下午的时候在平章殿与重臣议事,回来看见李澜还在案前奋笔疾书,手边的葡萄都没动,皇帝老怀甚慰之余,倒觉得心疼起来,温和地摸了摸爱子的后颈想让他歇一歇,却摸到了一手的汗。

李言看了乐然一眼,面色不悦地斥责道:"怎么不拿些冰来给澜儿用。"

李澜埋头在奏疏里没抬头,但还是艰难地分心替乐然辩驳了一句:"澜儿叫他别搬冰鉴来的,黎掌院说过的,父皇身体不好,受不得湿冷。脱了衣裳又是举止无状,父皇找来的那些个礼官和嬷嬷可会念叨人。"

李言又心软了一分,正要说话,李澜忽然咬了咬嘴唇:"啊……不能说澜儿,是儿臣才对。"

李言心软得发酥了,捻了捻他的耳垂说:"没事的。这里是父皇的寝宫,又不是你的东宫,这么拘束做什么。"

李澜眯起眼,抬头蹭他的手心:"可是父皇希望澜儿能做一个好太子,澜儿不想让父皇失望。小孟学士也说,君子慎独,越是私下放纵惯了,人前就越容易出错。"

李言轻轻揉捏了一下他因为长期伏案而僵硬的后颈,叹了口气说:"好,那父皇明日陪你去泛舟。"

隔日看着飘在岸边的乌篷小船时,皇帝的脸色还是挂不住了。他以为李澜说的游船是坐着三层高的御舟看看荷花吹吹风,也不知道李澜是什么时候往宫里弄了这么个东西来,他竟从未见过。

李澜抱着他的腰亲昵地撒娇,故作委屈地:"父皇昨日答应过的,圣天子金口玉言,可不能反悔啊。"

乐意乐然等人知情识趣,齐刷刷地低下了头。

李言抿了抿唇,难得讲道理:"这船上能待几个人?谁人服侍谁**舟?简直胡闹。"

李澜却不依不饶:"澜儿特地学了的,父皇只管放心,有澜儿呢。"说着又贴在他耳边道:"叫他们都跟过来多不方便,澜儿一定会好好地服侍父皇的……"

李言耳根微红,本都要踏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有些犹豫地道:"父皇和你说过什么?在外头……不许乱来。"

李澜把两手又环紧了一些,勒着他父皇堪称纤细的腰身,心满意足地蹭了蹭:"澜儿肯定不乱来。"

李言就腰软了,心软得比腰身还快,犹豫了一会儿便顺势答应道:"那好。"

皇帝坐在乌篷船上,觉得颇为新奇。乌篷船的船舷不高,清波时不时就要漫上船头一样,李言不常出来走动,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片池子里被李澜叫人种下了这样大好的荷花。

他舒服地眯了眯眼,想起年轻时候在谢别那里,曾听二八少女执红牙板,绵绵软软地用吴音唱西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李澜在后头摇橹,忽然船停了停,李言往后看去,被掷了两支莲蓬一支荷花在怀里,嫩粉色的荷瓣颤巍巍地落下来,又沿着他的衣袍滚落下去。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李言跪坐在船舷上,抱着这些莲花莲蓬不作声。他一时在想西洲曲,一时又拿不准李澜是不是知道西洲曲。孟惟年轻跳脱些,胆子也大,叫他教李澜课业,三不五时就教些没正紧的东西穿插着,前几日的洞仙歌李言还记着,这时又想起来,觉得只罚了大半个时辰跪,罚的少了。

他回头看向李澜,李澜正在摇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箬笠戴在头上,倘若穿上短褐敞开胸膛,怕不是真的像个年纪轻轻的船夫。

这样的船夫若在西洲行船,定会被渔女争相"停船暂借问"的罢?李言眯着眼,想起李澜蜜色的胸膛,还有那沟壑分明的小腹上块垒分明,却又不过分坟隆的结实肌肉。

皇帝不自觉垂了眼,为自己的想象而羞赧,将莲蓬丢在一旁,看着船舷边的清波,下意识地伸手去碰了碰,清澈的水流碎在他指尖,李言觉得凉,收回手来,擎着那支荷花弄水。

荷瓣又落下三两,随着波纹浮到后头去。

李澜在后面笑着叫他:"父皇快看,这是儿臣叫他们种的菱角。"

李言闻言看过去,看到水中浮着一片藻荇。自幼长在深宫的皇帝迟疑地眨了眨眼,总不好说自己不认得菱角。

小舟又停下来,后头传来一阵水声,李言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扶着乌篷向后望,看见李澜正趴在船头,大概是在捞菱角。

他忍不住出言叮嘱:"澜儿,小心些。"

李澜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抱了一捧菱角来,鲜嫩水红,珊珊可爱。

李言迟疑地看了看,问:"能生吃的么?"

"是啊,小孟学士说嫩红菱剥开能生吃的。"李澜在他身边坐下,轻易地剥开一个来,先是自己咬了一口,用力地点了点头:"又甜又水,父皇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