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任晖的妹妹,任蔻的居所。
饶是任晖一路飞奔,回来时年糕仍是冷了,任蔻却不介意,拉著哥哥到厨房里重炸一遍吃了,现在正窝在小厅里等著丫头初梢送雪蛤来解腻。任蔻等得无聊,掰了一小块花生糖下来,放到任晖嘴边,“哥啊,你真得多补补,再瘦些我就认不出来啦。”任晖也不反驳,乖乖张口吃掉。他素来疼爱这唯一的亲妹子,一年多不见,家里他最记挂的就是爷爷和妹妹,想著爷爷还好,妹妹年纪还小,恐怕生分了,没想到昨天回家时,任蔻一见他就哭了起来,直往他怀里扑,把爹妈笑得,连说豆哥儿不能和他太亲近了,若将他作将来夫婿的标准,只怕得磨成老姑娘。
任蔻听了直脸红,一溜烟躲到老爷子身後去了。任晖心里却是极欢喜的,他自幼随父亲出征,名为父子,更似上下级,对父亲总是尊敬大於濡慕,母亲又是续弦,虽然对他兄妹二人视如己出,但总无那种血缘上的天然亲近,除却爷爷,只有这个一母所出的妹妹,是他最亲的亲人。
回家最高兴的是什麽?妹妹长大了,变美了,但对哥哥还是那麽关心依赖,充分满足了他大男人的虚荣心。
“豆哥儿啊,沈约那小子什麽时候教你炸年糕的啊?”任晖佯作漫不经心,随意问道。
任蔻吐吐舌头,又谄媚地递上一块花生糖,“嘿嘿,就知道哥哥要训。今年年春去西山踏青,约哥哥带了锅子,我觉得好玩,他就教我做了。”任晖听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还“约哥哥”,也亏沈约听得下去,没得牙碜。他试图挽狂澜於既倒,斟酌著口气道:“豆哥儿啊,你还是颗青豆呢,挑夫婿这种事,等你长成颗漂亮的豆芽儿也不迟,你现在跟沈约那小子这麽亲,又没个名分,到时候真遇上个中意的,人家也有忌惮不是。”他隐了一句话没说,就是你若真喜欢沈约,就得给哥哥一个准话,莫等到宫里的指婚下来,那可不同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哥哥我就是摘了脑袋也顶不住啊。
任蔻略有羞意,但哥哥的言外之意她也听懂了,知道这是正经事,以任家的位置,这种事情不得不防。她迟疑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哥,你说约哥哥,我是说安仁哥哥,他得什麽时候才能去考状元啊?”
任晖惊得脸色发白,他却不知,自己妹妹想著嫁个状元!这可正经不是什麽好兆头,“豆哥儿,哥哥这些年不在家,但爹娘也当教过你,怎麽能把状元这东西当择婿标准呢?”更何况,状元的婚事可也由不得自个儿做主。
“不是!哥你搞错了。”任蔻脸色涨得通红,强自镇定著解释:“我不是想安仁哥哥考中状元才嫁他,而是觉得他有那个才,应当去大考的,就是上次你给我看的那些诗,我虽不懂,却也知道是极好的......”她越说声音越低,“不是哥哥想的那样,只是,希望他好,希望他开心。”
任晖心里头说不出的滋味,妹妹今年不过及笄,却似是对沈约用情已深。说来也是自己不好,若是自家大人不这麽熟,豆哥儿恐怕也不会年纪轻轻就不顾其他选择......他这般自责著,却忽然想到一椿事儿:希望沈约参加春闱的是豆哥儿,逼沈约考试的却是廖谨修,也就是说,廖谨修对豆哥儿......他心头大怒,说不出的一阵恶心,当即铁青著脸,“豆哥儿,你老实跟哥哥说,你是不是跟廖谨修那厮说过沈约其实很会念书的事?”
任蔻不明所以,只知道哥哥是真火了,赶紧承认错误:“对不起,我只是,瞧不惯他那麽笑话约......安仁哥哥。”
任晖顿时明了,廖谨修这是一石二鸟,一面看沈家笑话,一面在豆哥儿面前树立高大形象。而讨好豆哥儿,自然是为了她背後的自己,今天他和太子一同出现,所以想拉拢自己的......不是廖谨修,而是太子!
想到这里,他不禁一身冷汗,当今圣上正值春秋鼎盛,太子想登基,至少还有二三十年。自己不比一般朝臣,太子想怎麽笼络怎麽笼络,任家,是不能这麽早站队的。
不行,别说廖谨修那副臭屁样他瞧不上,就算他不是那副模样,豆哥儿也不可能嫁给他。圣上不会允许群臣之首的宰辅大人和手掌兵权的任家结成姻亲,同理,日後的那位也不会允许,抓到那根线後,任晖的脑子转得奇快,瞬间便找到了症结所在,所以,真正想娶豆哥儿的是......太子。
他对太子没有什麽太差的印象,据他所知,太子是个温和的人,甚至有点软弱。这也是正常的,圣上立储极早,并从一开始就给予了不容置疑的地位,无论文武,都是顶尖的师傅在教。皇子虽多,太子却没有什麽值得在意的竞争对手。加上圣上正当壮年,又尚武功,照说他只要安分些,等著二十年後接一个太平天下便罢,应该不会养成什麽怪异性子。
可豆哥儿决不能嫁给太子。宫门一入深似海,嫁进皇家,将来是怎样一个凄凉光景!父亲和他长年在外,豆哥儿自幼少管束,爷爷疼惜她自幼丧母,除了日常管教外,放任她跟著沈约几个小辈到处玩耍,过的是闺阁弱质少有的自由日子,才养成了这样活泼快乐的妹妹。
说他自私也罢,专横也罢,他不能让妹妹嫁给太子。
反正豆哥儿喜欢的也不是那位。
打定主意之後,任晖反倒不怎麽著慌。现下的选择,要麽马上让妹妹嫁出去,要麽让太子短期之内无法娶妻。太子早已有了正妃,凭自家在朝中的影响,妹妹又是嫡出,做侧妃并不合适,按理说这门亲他就是不从中阻挠也成不了,圣上......总该有些忌讳吧。
任晖发挥自己行军布阵的脑袋,一瞬间便已转过十七八个主意,妹妹是送不出京的,毕竟,这一大家子撂在京师,他们出门打仗圣上也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