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当年,万鹤笙曾与魔神谈论分魂之术,本想借此躲过天罚。孰料万鹤笙得启发后,创下一道秘法,能以魂魄御人。

仙门中不是没有类似的秘法,但从来没有人敢将自己魂魄分裂后控制他人,多是施以幻术迷惑,或将那人心神控制住,亦或是杀死对方制成傀儡。但这些秘法皆有迹可循,能轻易被解开不说,还容易追根溯源查到正主。且就算能控制一时,也无人有那份闲情控制一世。

尤其是傀儡之术,在杀死的那一刻,宗门内魂灯熄灭,必然会引起重视。而现下修士多为七大派独揽,纵有几个散修,修为也不高。没有人会花大力气去将无宗派的小散修制成傀儡。

似万鹤笙那般,留着原主残魂以维持魂灯不灭,令对方残魂失去神智但又与自己分出去的残魂融合,形成连她也难以说明白的某种状态。

最初只有一个傀儡,是她以一个濒死的弃婴为实验,到后来两个,三个……直到几十个,依旧游刃有余。这些傀儡有的生活在凡间,过着平凡的日子,有的身为七大派外门弟子,毫不突出。还有的则是她为了测试是否会被大能察觉,如柳行舟秋葵,为宗门内重要弟子,在各大派掌门长老面前出现。

直到现在,还无人发现她傀儡的异样。

不过,棋子还不够多。

万鹤笙心想。

柳行舟与秋葵,两枚洞真派的棋子,行动中或许必须要牺牲一枚。她需要再补充些。

而伽罗圣教的那一个……

洛伽死去,无人保他这一派系,洛伽座下十八位弟子,又有摩洛乎被敖灵杀死,而敖灵同伙,很有可能就是他的第十八位弟子罗睺。

罗睺已经受刑很久了。其其余十几位师兄未必不想保他,可宗门内刑罚严苛,他与妖族有勾结之嫌,更是背上了害死自己师父的罪名,师兄们即便想给他求情也不能,只有在密乘戒室外替他诵经。

密乘戒室为十八层宝塔,一层一地狱。短短的这些时日里,罗睺已经过了前十七层,他没有死,也已修为尽废,成了个重伤的废人。

可罗睺依旧不认罪。

既不认罪,便是不肯回头,不愿回头,罪过难洗清,那就只有继续送往上一层地狱。

阿毗达摩面严心软,私下警告他:“你若真遇那妖族勾结,尽早断了,回头是岸,宗门会原谅你。”

满身血迹,新长出的手臂重新软绵绵垂在身侧,罗睺面色不改,用那只还算完好的手单掌行礼:“师兄,我正在岸上。”

“事到如今不认罪?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阿纳伽衣恢复了他白面僧人的形象,眼里却没有笑意,褪下袈裟,用力抛向十八层宝塔的塔尖,“去吧!”

那袈裟带着强劲吸力,瞬间将罗睺卷了进去,被送进了最高一层塔顶。

也是伽罗盛教内从未有人去过的第十八层,传说中的阿鼻地狱。

阿纳伽衣无视了阿毗达摩着急的面孔,他面容肃穆,僧衣洁白无瑕,双手合十,闭目道:“接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可他们都知道,罗睺是绝不可能从十八层塔顶的出来的。

上一个从第十八层密乘戒室内出来的人,便是伽罗圣教宗主摩达罗,他受刑七七四十九天后,在牢中大彻大悟,身化菩提树,佛光阵阵,彩霞漫天,那菩提树越长越高,撑破了塔顶,摩达罗就坐在树下,菩提叶托着他的身躯将他送出。

而罗睺……怎么可能呢?

万鹤笙并未将罗睺身上的伤治好。她研究世间多道,这佛道自然也在她的研究范围内。

她也曾想过人族所说的善恶、平等、因果等是否为真理,是否有人真凭借此得道?如伽罗圣教,讲究渡化,内心超脱,放下一切尘俗杂念,看破红尘,便可得道;又如太虚门,讲究天地道法自然,人与天合一,即可得道飞升;再如洞真派,又叫人心念通达,洞悉天地真谛后,方可入道……

如此种种,世间又有以技艺入道飞升之说。万鹤笙神魂化百千,皆细细探寻,触摸万千大道的尽头那方寸共同处。

在人族的概念中,似乎更讲究心境,可他们并不真的锻炼心境,而是不断修炼外力。万鹤笙研究后,又试图找出真以看破天道而飞升者。

叫她失望的是,没有。

人类说的信誓旦旦,可在他们的历史传说中,从来没有过真正的以修心飞升的人物。

魔神是她在近万年时光里,最接近天道,也是离天道最远的那位。

她坐在占星台上,闭上双眼,无形的视线透过自己所有的傀儡看向世界,而她又似乎正俯瞰着这世间。

罗睺在阿鼻地狱中,承受着永无止境的痛苦与黑暗,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概念,什么都没有,又似乎饱含世间一切痛苦的根源。疼痛、严寒、灼烧、分裂……不断清醒地感受着,没有尽头。

万鹤笙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她并不觉得痛苦,那些疼痛施加在罗睺身上,又传递到自己的感官中,这种感觉非常奇妙,还没有到她不能忍受的地步。

另一厢,姜月明正欲召她过去,听说她在闭关,便作罢了。

顾休为当世剑修天才,在他心中,虞知微才是他的对手。而现在虞知微自甘堕魔,震惊之余,他本想替对方查清真相。

可没多久,虞知微杀死洞真派掌门的消息便传的沸沸扬扬。

已犯下大错,再去探寻她犯错的原因也无法改变,顾休接受了这个事实,敖灵又传音请求见他一面,顾休游历有所得,正要闭关,却听对方说有要事相求,思索后还是答应下来。

敖灵所求的,是托顾休将舍利子赠给姜月明。

舍利子,至净之物。

太虚门正需要此佛门至宝,只可惜因为敖灵与虞知微一事,两宗关系正僵,伽罗圣教并不愿出借。

顾休检查过,这些舍利子没有问题,道谢后,带入太虚门,求见宗主。

既是为了宗主身体,也是为了得到虞知微的一些消息。

姜月明本不欲再见人,听闻顾休回来,还是撑起身体召他入山。

顾休先前对虞知微心服口服,换了笙儿上位,若他不服气,也是个麻烦。顾休不知,带着舍利子高兴登上了妄空山。

孰料,乍一碰面,他便在心里暗叫不好。

姜月明并未遮掩,他的虚弱明明白白完全展露在他面前。

他生来白发,如高山冰雪般高洁,现下虚弱憔悴,唇色苍白,竟有些如濒死之人。

“不必惊慌。”姜月明将他叫起,神色淡淡,“生死有命。”

“宗主……”

“说罢,此次求见,所为何事?”

顾休这才压下心头涌起的些许酸涩,将他先前在西域所行一五一十道来,包括敖灵的请求,末了,他单膝下跪在地:“弟子归心似箭,便答应了与敖灵的交易。这是敖灵赠与的舍利子,还请宗主收下。”

他虽冷硬,却并非不知变通之人,心里即便有怨虞知微负气出走,可他也明白,宗主的安危对整个太虚门来说有多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