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三年……太短了。

姜月明没有动。

他长长叹了口气:“以本座现在的状况,即便用了这舍利子,也无法长久。”

他的身体是因为强行泄露天机的反噬,加上魔气浸染,舍利子为至净之物,他反而不能用。

“宗主,收下吧。”顾休恳求他。

姜月明身后的黑影晃动一瞬,快的几乎像是错觉。

姜月明沉默一会儿,终究是收下了那盒舍利子,这让顾休勉强放下心来,他踏出大殿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宗主身后……似乎有一道黑影。

大殿门关闭了。

姜月明这才将身后那人召出来,失去一切记忆的邬陶跪坐在地,仰起头看着他。少年的双眼是血红色的,偏偏却纯净一片,犹如出生的婴儿,什么也不懂,只会静静的看着人。

“也罢,当初强行拘着你的魂魄,又洗去记忆……”姜月明自言自语,“本想在本座兵解时,让你同本座一道。”

“邬陶,你命不该绝,我便最后送你一场造化。”

没有了记忆的少年呆呆地坐在原地,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纯净的眼里流下泪来,忽然间伸手抓住姜月明的衣摆,牢牢不放。

姜月明咳嗽着,打出法阵,一枚枚晶莹剔透的舍利子飘浮在邬陶上方,形成一个圆。

纯净无比的金光落下,魔气一点点散去,邬陶的泪却流得更加汹涌,他攥着衣摆的手被拽开,无助地撑着地面,一脸茫然。

朦胧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回到了他的体内,脑海里模模糊糊挤进了什么记忆,又疼又胀,好像有人用一把刀强行撬开了他的大脑,灌输进去。

邬陶却没有喊疼,宗主命令他打坐,他便乖乖坐好,宗主让他按着自己的引导修炼功法,他便乖乖闭目运转起功法。从姜月明掌中涌出的灵力从他背后灌输到全身,经脉类的魔气一点点被驱散,灵力一点点灌入,不断冲刷,洗净,如此往复。

邬陶正处在一个格外危险的境地,他体内的灵力和魔气镇达到一个平衡,而姜月明正要以舍利子之能驱散他体内的魔气,邬陶拥有赤诚之心,这件事本该没有意外的……

但谁也没有料到,封印在万空山顶的魔神之眼,轻轻眨了眨,注视向邬陶。

魔神残魂苏醒后,附在其他残肢上的魂魄也一点点苏醒过来。他每日注视着这些可笑的凡人,只觉得无趣。

唯独这一天,太虚门宗主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惊喜。

魔神的眼睛,穿透层层封印阵法,穿过空间与高墙,烙在闭上眼睛的邬陶脑海里。

“啊!!”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声尖叫,邬陶猛地睁眼。闭目的黑暗中,忽然浮现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那双眼似乎蕴含着无限的罪恶与黑暗,他有种直觉,自己如果再多看一眼,就会永远的溺死在那片黑暗里,再也出不来。

但他一睁眼,传功中断,反噬俱落在两人身上。下一瞬,少年七窍内缓缓流出血迹,而姜月明亦捂住心口,吐出一口血。

“宗主,您怎么样?”邬陶心急如焚,上去扶他。

“没事。”还没等姜月明说完,他们耳边都传来一道轻笑。

那声轻笑并不大,却如一声惊雷落在二人耳畔,邬陶惊叫起来:“谁?是谁?”

笑声停了。

魔神心血来潮的一个恶作剧罢了,他并不打算在这时真的做什么,当然,如果他要有什么坏心思,面前这两人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宗主,那是谁?”邬陶害怕极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弟子,即便姜月明传了他功法又替他细细梳理经脉,他依旧是外门那个普通的软弱弟子,宗主这帮人物在他心目中,和天差不多。现下,姜月明却在大口大口吐血,于他而言,不亚于天塌了一半。

“宗主,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其他长老过来?”

“不必。”

姜月明冷静道:“你先退下,自去修炼。”

“可是……”

“不要再多说了,退下。”

邬陶不情愿地离开,临走前担忧地注视着姜月明。后者恢复气力,重新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

无人知晓,他早已失明。

万鹤笙同样关注着妄空山顶。

魔神的眼睛,即为她的眼睛,她同样可以透过那双眼看到姜月明的痛苦。

心痛吗?

万鹤笙抚摸了一下心口,他从未体验过凡人所说的心如刀绞之类的感觉。

欣喜是有的,她也并非不会愤怒。但魔族生来只要忠诚,他人忠诚与魔神,她只要忠诚于自己,哪怕不能成神,她也会拥有漫长的生命,这些能够轻易算计来的情感、师长、友人等等,于她而言,不过另类的功勋章。

而现在,万鹤笙正在冷静的计算,邬陶会有多少时间发生异变。

敖灵赠与的舍利子并非她不要,而是因为她知道那些舍利子来自于枉死的摩洛乎。若是洛伽也就罢了,摩洛乎此人心胸狭窄,生前心已污浊,这类舍利子看似纯净,实则蕴含浓厚怨气。以它净化,邬陶只会越染越黑。

她分了些心思在邬陶身上,想看看所谓的赤诚之心能否被魔神的魔气浸染。

而姜月明那边,他起身往大殿中密室走去,穿过重重阵法与长廊,来到最尽头,在那里有一间密室,封锁着一双眼睛。

他竟试图与魔神谈话。

这引起了魔神的兴趣。

沉睡数千年,他忙着脱困,难免有些无聊。在他未苏醒前,偶尔瞥见的一些光中,姜月明是个极有意思的人。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万鹤笙隔着虚空注视着他。

她对姜月明观感同样复杂,其他各宗派总是能叫她一眼看透,轻易设下算计。唯独姜月明此人,令她在看穿之余,又有些琢磨不透。

她也明白,对方似乎知道一些什么,但姜月明不说,有时她甚至刻意将计谋放得浅显了些,她认为对方一定能识破。可姜月明依旧跳了下去,任由她算计自己。就连虞知微背叛的那一剑,他也生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