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尚尘缘未断啊,以后何时了无牵绊,再来寻为师吧。”
“啊?师父为何这么说?”杨烟迷惑了,伸出手指要起誓,“师父,我保证——”
涯夫子竟玩笑着打断了她:“是贫道不想被师兄弟们揶揄,说无涯下山一趟,偷偷拐带来一个女弟子。”
他举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殿顶,金瞳中有笑意一闪而过。
杨烟懂了,殿顶有人。
她无奈地赔笑,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师父。
涯夫子叫她捧来“浮生叹”浊酒,两人坐在城隍神像下对饮。
酒中有离别意,但他们都没有捅破。
想她那年在涯夫子离开后,偷偷喝了酒,质问神像——“为何人世从来别离多?”
现在她终于懂了,人世从来就是别离多,众生皆苦,但人特有的高尚品质,却是可以苦中作乐。
珍惜那偶尔得来的,一点点甜,就可以支撑过无数孤独的漫漫长夜。
到底是“浮生叹”啊,辛辣久久盈喉,夹在其中的,有隐约回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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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长恨欢愉少,肯爱千金轻一笑。”她以筷敲碗,唱了句词,“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师父,再饮一碗。”
饮过酒后,涯夫子话多起来,交代她:“还是那句话,修行不是坐在斗室中日夜观心,你比为师自由,还能去踏遍广阔山海。”
又利落补充:“若活不下去了,还是可以来求为师。”
还是那个风趣的“循道者”。
杨烟殷勤给他又倒一碗酒,涯夫子端起来。
她才问:“若我想师父了呢?可以找您一起喝酒么?”
涯夫子捧到嘴边的酒突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思量半晌,低声答:“那必得是好酒才成,还得偷摸着些,别叫旁人瞧见。”
“那是!”杨烟欣喜若狂。
第二日清晨,涯夫子已不告而别。
杨烟心里一空,却也只是仔细将他用过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带了些彩戏道具出门。
她决定重操旧业,到梅树下表演幻戏,给将来回京也好,回定州也好,攒点盘缠。
——
快到十一月中旬,即将冬至,百姓们忙碌了一年,终于能抽出时间猫冬,看表演的人也多,场面极其热闹。
她捏着彩球、彩绳、彩带、铁环,随手一翻就变出一把折扇,然后是一把伞,折扇丢到天上,落下散成了花瓣,伞旋转旋转着就成了一根红色长杆。
再猛地一拍,长杆蓦地消失了……
人群爆发出喝彩声,竟还有人记得多年前这里也曾有个少年幻戏师。
“‘他’在这棵歪脖子树下卖艺时,我还是个小孩儿,而你比‘他’要厉害!”那男子说着往她手中放了几枚铜板,“小时候没给的票钱,今儿补上。”
杨烟抿了抿嘴,没有告诉男子,她就是曾经的那个“他”。
这株红梅树,就是她出发的地方。
-
傍晚表演过,端着托盘坐在大殿檐下数钱,突然从天而降一枚小银锭,砸进铜板堆里,“咣当”一声。
杨烟想也不想,拿过来就塞进怀里。
晚上煮糙米粥时特意多煮出一碗,盛了放在炉边煨着,自己兀自裹进被子里睡觉。
早晨醒来,粥果然没了。
杨烟起身端起空碗,大声抱怨: “这是哪门子的田螺姑娘呦?不给主人做饭就算了,还偷吃。”
傍晚忙完再回来时,发现好家伙,炉子上热着一菜一汤。
真是孺子可教也,她痛痛快快地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