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证明,肖洛霍夫从1929年到1940年,花了足足14年呕心沥血完成这部书,已经足以自己证明并不是代笔。可舆论不管这些。
一直到了70年代,都有很多跳出来“实锤”他的,每个说辞都不一样,总之他必须是代笔,就算不是代笔,也是别人写的。
因为肖洛霍夫是斯大林钦定的“自己人”,是苏联文学界的标志人物,正面典型,在内部斗争、冷战等时局交织影响下,每个人都各执一词。
于是,时代的痛苦,变成了肖洛霍夫个人的悲伤。他终其一生,都没有洗清“代笔”的嫌疑。
肖洛霍夫越到后期越意识到,作家无法自证。他无法通过写作来证明自己,保证他地位的,是他手中的权力,是领导人的撑腰。
所以,他越发地贪恋权力,为了保住自己的特权,表现越来越激进。他的友人叹息:“米哈伊尔(肖洛霍夫)杀死了自己的一部分,为了证明另一部分的清白。”
总之,这场风波毁掉了他,他后来再也没有写出《静静的顿河》同级别的作品。
直到1999年,《静静的顿河》原始手稿被找到,保藏于肖洛霍夫亲戚家的阁楼上,经过鉴定,字迹属实,年代确定,说明他的确没有代笔。可他那个时候已经死了有20年了。
可即使有这样的证据,也依然可以继续质疑:有手稿就一定能证明没代笔吗?为什么他当时没有拿出来?为什么手稿会流落到亲戚家?有没有可能是俄罗斯人伪造的?
这说明,作家的确不能自证。最后,如肖洛霍夫所说,“《静静的顿河》是否出自我手,只有顿河的草原和河流知道。”
庄蝶将肖洛霍夫比作石同河,又将王子虚比作居心不良的指控者,意思无非是他的质疑毁了一个清白的作家。
王子虚愤怒的点也就在这里:
你这说的,不都是我的词吗?
是石同河弄了点人脉整他,两个电话,就差点让《石中火》胎死腹中;
又是他纠集了一帮人,在《石中火》还在襁褓中时,便图谋给它盖棺定论,一巴掌拍死。
如果不是王子虚头铁到撞碎南墙,如果不是他透支性命地改书,如果不是他留了个心眼,再加上有诸多好友帮衬……
只要当时走错一步,《石中火》就会真的死掉。
甚至直到现在,他还要为了这本书的出版而奔波。
被诬陷的是他,被造谣的是他,被话语权压迫,逼到快要发疯,更像肖洛霍夫的那个人,明明是他才对。
这些人不仅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现在,居然连他痛苦的名义都要夺走!
这些人对于他来说,有作品,有名望,有人脉,对于他这个连出版都需要发愁的作者来说,简直拥有一切。
而他除了写作和痛苦,简直一无所有。他们已经给他的作品泼了脏水,现在竟又贪婪到连他的痛苦都要据为己有!
血丝爬上了王子虚的眼球,快要刺入巩膜。
一只手狠狠拍在了他肩上。
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见是萨特。
“如果他者的凝视在异化你,让你感到痛苦,且无法避免,那就记住,存在的本质是反抗。”萨特说,“人必须仍有混沌存在于自身,才能诞生一颗舞蹈的星辰。”
“这不是尼采的话吗?”王子虚问。
萨特笑笑没有回答,小王子从另一边出现:“简而言之就是,干他丫的。”
萧梦吟看着喃喃自语的王子虚,听不清他说什么,有点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庄蝶慷慨激昂地不点名把王子虚臭骂一通,接着话锋一转,又重新谈起了诺贝尔文学奖。
前面的内容听恼了王子虚,后面的内容听得他直皱眉,感觉无甚营养。可在他讲话结束后,现场响起了经久不衰的掌声。
王子虚知道,这掌声不是为了他后面的发言所鼓,主要是为了前面的内容所鼓。是为了痛骂他而喝彩。
下一个发言的是孟欣。王子虚不知道她本来打算谈什么,但刚才庄蝶点了他,她的发言也很自然地讲王子虚给带上了。
而且,她的发言内容让王子虚吃了一惊。
这位文风和人一样冷峻的女诗人,发言和她的诗句一样简练且辛辣,充满不露锋芒的尖锐讽刺,以及不显刻薄的诛心之语,让人有些喘不上气。
她同样没有点名,但大家都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这种话从美女的嘴里说出来总是更伤人,有些人幸灾乐祸地看向王子虚,观赏着他的表情。
接下来是下一个、又下一个……似乎约好了似的,每个人都开始谈论起王子虚的狂悖行为。
王子虚一想,就明白了:他现在是流量担当。流量担当,换句话说,就是活靶子。没有什么比抨击一个流量担当,更能立起自己人设的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