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声渐渐低下去,只听见槐树上的蝉鸣一阵紧似一阵。
他拉过一把三条腿的木椅坐下,椅子腿下垫着块红砖,免得不稳当。
王建国挨个给桌上摆搪瓷缸,每放一个,都用袖口仔细擦一遍缸沿。
宋主任打开茶叶盒,往每个缸里捏了撮粗茶叶,热水浇下去,褐色的茶汤里立刻浮起几片碎叶。
刘厂长则把麻绳解开,在桌角系了个结实的绳结,准备挂会议用的标语。
村民们的目光都聚在前方,几个孩子扒着桌子边缘往里瞧,被赵书卓笑着赶走。
远处的稻田里,孩子们的嬉笑声隐约传来,混着槐花香,让这个午后的会议场多了几分烟火气。
赵书卓坐在斑驳的旧木桌前,目光扫过树荫下攒动的人群。
他看见王婶儿正踮着脚往场外张望,大概是在等担粪归来的老伴儿。
后排几个年轻媳妇凑在一起,手里的纳鞋底活儿没停,眼神却时不时往这边瞟。
估摸着日头已经爬上了老槐树第三根枝桠,他伸手拍了拍桌角的搪瓷缸,慢悠悠站起身来。
中山装的下摆扫过桌腿,带起一小团浮尘,在斜射的阳光里转着圈儿往上飘。
“乡亲们——”
他的声音带着东北特有的沙哑,像老槐树皮擦过粗陶碗。
“都把手里的活儿放放,耳朵支棱起来听我说。”
正在给孙子编蚂蚱的陈阿婆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映着他胸前晃动的钢笔帽。
草垛上的虎娃赶紧捂住弟弟的嘴,生怕小家伙的笑声打断了开场。
赵书卓扶着桌沿往前倾了倾,晒得黝黑的手背撑在“为人民服务”的红色搪瓷缸旁,缸身上的漆早就掉得差不多了,露出底下暗红的铁皮。
“瞅瞅这场上,老少爷们儿来得真齐整!”
他忽然咧开嘴笑了,露出颗缺了角的犬齿。
“就连东头瘸腿的李大爷,都拄着拐棍儿挪过来了——”
人群里响起一阵轻笑,李大爷不好意思地用烟袋锅戳了戳脚边的土坷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