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在陈行宁身上停留,微微向林暖点头致意,带着真诚的问候,显然对陈行宁颇为熟悉。
“云海小友,好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陈行宁含笑回礼,语气中带着真挚的欣赏。他随即示意林暖,两人一同将带来的香火供品递上。
陈行宁特意补充道:“些许香火,聊表心意。另外,这是拙荆特地从越州带回的佳酿,道长们素日清修,偶尔小酌,或可添些滋味。不知今日道长们可在?” 那酒坛用青布包裹,隐隐透出一股清冽的酒香。
林暖也随着陈行宁的动作,简单行了个礼,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云海恭敬地接过陈行宁二人递上的香火,他侧首,声音清朗地吩咐侍立一旁的师弟云明:“云明,收归香火,仔细登记入册。”目光随即温和地转向稍远处的另一位师弟,“云月,来见过陈先生、陈夫人。”
待云月上前见礼后,云海这才转向贵客,深深一揖,姿态从容:“多谢先生、夫人。归坚师叔与云上师弟此刻正在山下侍弄田地,归安师叔带着云生下山结缘布道去了。家师……”他顿了顿,一丝极细微的无奈被完美地掩藏在恭敬之下,“此刻应在后舍观舍休息,想是时辰已到,该起身了。二位贵客,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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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有劳云海小友引路。”陈行宁含笑应道,温厚的手掌自然地牵起身旁温婉的林暖,随着云海沉稳的步伐踏入古朴的观门。
行走间,陈行宁带着长辈特有的欣赏语气问道:“云海小友,观你气度沉稳,听闻如今已能独当一面,自行起卦为信众解疑释惑了?真是天纵奇才,前途不可限量啊。”
一直维持着道门弟子清雅风范的云海,听到“起卦”二字,眼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面上依旧带着谦和的淡笑,内心却是一片无声的呐喊:‘天纵奇才!假的!实乃被逼无奈啊!’若非师父师叔们……唉!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这忙碌不堪的大半年。
自打年初起,师父归恒道长便愈发‘勤修内功’了——清晨必要睡个回笼觉,美其名曰“养神”;接着是雷打不动的早课;到了午后,又需“小憩”片刻以“涵养元气”;醒来后是漫长的“冥想”,还需“放松心情”以“感悟天道”。
如此这般,一整天的光阴便在这“勤修”中悄然流逝了。
归安师叔常年在外结缘,偌大的道观,里里外外的俗务、迎来送往的香客,便只能由归坚师叔和他这个大师兄一肩挑。
起卦解签,本是大师父的职责,奈何归坚师叔性子耿直,卦象凶险便直言不讳,常惹得香客不快。
不知从何时起,这解卦的重担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更别提还需时时应付那些贫苦乡邻求医问药的恳求……这日子,简直脚不沾地,比山下耕地的牛还累!
他面上依旧呵呵一笑,将满腹辛酸化作一句滴水不漏的回应:“师父说我能,那我便尽力而为。不敢当先生谬赞。这边请……”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
行至后舍清幽处,归恒道长所居的房门果然还紧紧闭着,一丝动静也无。
云海心头一紧,暗叫不好,正欲硬着头皮上前叩门请师父起身,陈行宁却善解人意地轻轻抬手止住了他。
“无妨,无妨,”陈行宁压低了声音,笑容和煦,“道长清修不易,我们在此稍候便是。云海小哥观中事务繁忙,不必在此耽搁,自去忙吧。”
云海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眼前这对通情达理的夫妇,脸上难得地显出一丝真实的难为情。他抱拳深深一揖,歉意几乎要从低垂的眼睫中溢出来:“先生、夫人,实在怠慢了,还请在此稍歇片刻。弟子先去前观应酬。”
“云海小哥慢走,不必挂心。”林暖也柔声应道。
云海这才转身,他默默沿着回廊向外走,心里那本关于“不靠谱师父”的账册又忍不住翻开了新的一页,无声地添上几笔浓墨重彩的“控诉”。
直到快走出后舍院门,他才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所有的无奈和腹诽都随着这口气排空。
待他重新挺直脊背,踏入前殿被香火熏染的光影中时,脸上已寻不到一丝波澜,只余下道门弟子应有的那份清逸与淡然,端得是一副可令香客信服的高人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