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往往如此“巧合”,云海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不过片刻功夫,那扇紧闭的房门竟“吱呀”一声,悄悄开了条缝。
一颗发髻微松、几缕银丝不甚服帖的脑袋先探了出来,带着点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机警。
归恒道长那双依旧清亮却带着点狡黠的眼睛,骨碌碌地左右飞快扫视了一圈——很好,大徒弟那令人“压力山大”的身影不在!
目光随即落在庭院中等候的两人身上,正是多年老友陈行宁和林小友!
刹那间,那点慵懒和机警像被午后的阳光驱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归恒道长精神陡然一振。
他迅速缩回头去,只听得房内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似是整理衣袍、抚平褶皱。紧接着,房门被“唰”地一下完全拉开。
一位鹤发童颜、道袍整洁、仙风道骨的老道长出现在门口,脸上洋溢着无比热忱、无比爽朗的笑容,中气十足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后舍的宁静:
“哎呀呀!行宁老弟!林小友贵客临门,蓬荜生辉!稀客,稀客啊!老道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那姿态,仿佛他早已在此恭候多时,哪里还有半分方才门缝里探头探脑的模样?
林暖看着归恒道长这副探头探脑、关门闭户又瞬间精神抖擞的模样,实在没忍住,樱唇微启,发出一声极轻的“噗嗤”,连忙用绣帕掩住。
便是向来持重的陈行宁,也被老友这前后反差极大的做派弄得有片刻失神,随即才反应过来,笑着拱手:“见过归恒道长。”
“道长安康。”林暖也敛衽行礼,眼角眉梢还残留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安康安康!都好都好!快请进,坐下说话,尝尝老道新配的茶!”归恒道长热情地一手一个,几乎是半推半拉地将两人请进他那间弥漫着淡淡草药清香的静室,反手“咔哒”一声就把门闩上了,动作流畅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他这才抚着胸口,对着二人“呵呵”笑了两声,带着点做了小动作未被抓包的得意,示意他们在蒲团上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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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行宁环顾这熟悉的静室,再看看老友那副“安全了”的表情,实在觉得好笑,打趣道:“道长,您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林暖则再次以拳抵唇,肩膀微微耸动,低低的笑声像檐下风铃般清脆。
“哎呀,行宁老弟,你是不知道啊!”归恒道长一撩道袍下摆坐下,瞬间从仙风道骨切换成了邻里诉苦的老叟模样,那点风骨“咔嚓”一下碎得拼都拼不起来,“我那大徒弟云海,这两年越发不得了,简直比归安师弟还能念叨!老道我不过是想偷个闲,多养养神,他就能搬出一箩筐道理来,什么观务无人主持啦,香客等候多时啦,药材该炮制啦……唉,老道我实在也是……嘿嘿,不想动弹嘛!”他捋着胡子,笑得有点心虚又有点理直气壮。
“……”陈行宁看着这位相交多年的老友,一时语塞,不知是该说他洒脱还是该说他惫懒。
林暖倒是心有所感,望着归恒道长眼中那抹孩童般的狡黠,不由得想起“老小孩”之说。
人活到一定年岁,看透世事,日子虽清贫却也安稳,便总会生出那么一段时光,只想躲进自己的小天地,远离俗务纷扰,图个自在清净。
归恒道长手脚麻利地摆弄起小火炉和茶具,不消片刻,一股混合着红枣、枸杞、菊花、还有几味辨识不清药材的独特气息便在室内弥漫开来——又是他那闻名遐迩(或者说令人闻之色变)的“十全大补养生茶”。
茶汤颜色深沉,在粗陶杯中翻滚。
林暖看着杯中那既陌生又熟悉的“配方”,莞尔一笑,温声道:“道长,我这次来,特意带了江南自家茶园今春新采的茶,唤作‘越晨香’。滋味清雅,香气悠长,就放在方才的香火供奉里了,道长得空不妨品鉴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