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沈念安在日记本里写:"1985年5月7日,我想离开这里。"窗外的槐树沙沙作响,有片嫩绿的新芽正顶开老树皮。她不知道,这个夏天埋下的种子,终将在二十年后的春天,长成遮天蔽日的大树。
《岁月织梦》第二章 暗格里的光
1988年秋,陇阳一中的梧桐叶扑簌簌落进沈念安的化学试卷。她咬着钢笔尖,盯着最后一道推断题出神,后颈突然被砸中——是前排男生扔来的纸团,展开却是周野歪歪扭扭的字迹:"丫头,收音机修好了。"
废品站的铁皮屋顶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周野正蹲在一堆旧零件中间焊电路板,牛仔裤膝盖处又磨出了新洞。沈念安摸着布满划痕的收音机外壳,忽然想起三个月前他翻墙时摔断的那截焊笔——那时他刚被父亲吊在厂门口抽了一顿,后背的血痕透过衬衫洇成暗红色的花。
"试试。"周野往她手里塞了把螺丝刀,指尖蹭过她掌心的茧子——那是给虎娃补尿布时磨出来的。收音机突然爆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紧接着,张明敏的《我的中国心》从雪花屏里蹦出来,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能收到香港台。"周野叼着根草笑起来,露出左脸颊的酒窝,"等我攒够钱,就买台真正的索尼Walkman。"他手腕上的齿轮刺青被机油染得发暗,沈念安突然注意到他后颈多了道伤疤,像条细小的蜈蚣趴在苍白的皮肤上。
深夜的纺织厂筒子楼静得可怕,沈念安把收音机藏在枕头底下,耳机线从睡衣领口钻出来。香港电台的深夜节目里,一个温柔的女声正在念席慕容的诗:"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她摸着枕边周野送的《新概念英语》,突然听见父母房里传来压抑的争吵。
"虎娃要上幼儿园!"李素芬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个临时工拿什么交学费?"
"厂子马上要评先进......"沈建国的咳嗽声混着劣质烟味飘过来,"再忍忍,等我转正......"
沈念安摸到校服口袋里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全省重点高中的烫金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学费要一百二十块,相当于父亲三个月的工资。她翻身下床,月光透过纱窗在水泥地上织出格子,像极了废品站里堆成山的旧报纸。
后巷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废品站的狼狗突然开始狂吠。沈念安举着煤油灯摸到周野住的小阁楼,却看见他正往一个帆布包里塞扳手和螺丝刀。"跟我去省城?"他转头时,煤油灯把影子投在墙上,像只振翅的鸟,"电子厂招学徒,管吃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