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的喉结在洗得发灰的工装衣领下滚动,像是要咽下什么滚烫的东西:
“我在四九城的建材市场见过那机器,”
他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沙哑。
“红星机械厂的技术员说,那玩意儿吃进去的是泥,吐出来的是规整的砖坯,跟印刷厂出报纸似的顺溜。”
搪瓷缸子“砰”地落在桌上,宋主任的眉头拧成砖窑口的烟囟:
“建国,你知道那玩意儿多贵吗?够买二十头大犍牛!”
王建国却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股狠劲,像是当年在砖窑里跟耐火砖较劲时的模样:
“我来北大荒,身上只揣着半块硬糖和我爹的遗训——‘别学我,一辈子困在土坷垃里’。”
他伸手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硬币大小的疤痕。
“这疤是小时候玩摔坯时木模子砸的,养了三个月才结痂。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有台机器能替人遭这罪,该多好。”
刘厂长别过脸去,假装整理桌上的扳手,实则用袖口快速蹭过眼角。老人记得这个场景:
十七岁的少年蜷在坯棚角落,冷汗浸透的衬衫黏在背上,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叫一声疼。
王建国从中山装兜里摸出个牛皮袋,里面夹着车票、粮票,还有一张收据——那是他在来北大荒后去银行存的。
“我在四九城这些年,见过太多人用劣质砖盖楼,墙缝里能塞进手指头。”
“可咱北大荒的砖得是硬的,得能扛住西伯利亚的风,能托住老百姓的房梁。”
王建国的话一出口,宋主任手里的搪瓷缸子差点没拿稳,刘厂长夹着旱烟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全是惊讶。刘厂长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没吭声,宋主任却忍不住开了口:
“建国啊,叔心里头一直有个疙瘩解不开。你说你自从来了咱北大荒,又是自己掏钱建供销社,现在又要拿钱资助砖厂。”
“按说你在四九城那可是有头有脸的人,住洋楼、开汽车,咋非得窝在咱这偏僻地方折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