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注意到对方衬衫第二颗纽扣缝得特别紧实,针脚呈整齐的十字形,不像自己的纽扣总是松松垮垮。
那是王建国妻子昨晚熬夜补的,顺便还在领口绣了株小麦穗。
“这是最新的墓穴分布图。”
王建国的手指划过月牙湾的等高线,指尖沾着淡淡的铅笔灰。
“前排埋垦荒队,后排放逃荒的乡亲,中间留条三米宽的神道,两边种松树。”
他忽然从裤兜掏出个核桃大小的罗盘,铜壳子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今早找李先生对过方位,墓碑一律朝东南,对着咱村晒谷场的方向。”
赵书卓摩挲着草图边缘,想起三天前自己还在为迁坟经费发愁,整夜在办公室抽烟,把搪瓷缸都按出了个凹痕。
而王建国昨天带着他去镇上信用社,用自家的耕牛作抵押。
硬是贷出了两万块——那是他家唯一的值钱物件,养了十年的老黄牛“铁蛋”。
“老黄头刚才说的那事......”
赵书卓忽然开口,又犹豫着顿住。王建国抬头看他,发现这位共事不到一年的搭档,鬓角竟添了几缕白发,比三个月前刚见面时苍老了许多。
“关于墓碑刻字,”
王建国从抽屉深处拿出个红布包,里面是二十七个泛黄的作业本。
“这是各村小学高年级学生写的碑文,最小的娃才九岁,说‘想让垦荒爷爷知道,我们天天吃白面馒头’。”
赵书卓翻开其中一本,稚嫩的笔迹里夹着片干枯的野菊花:
“敬爱的周大海爷爷,您当年救的小柱子叔叔,现在是俺们村的种粮大户,去年收了两万斤麦子。”
他的喉咙忽然发紧,想起上周去程家送迁坟补偿款时,程老太太往他兜里塞了俩热乎的煮鸡蛋,说
“海子他爹要是活着,准跟你们一样傻”。
“迁坟那天你得帮我盯着点。”
王建国忽然站起身,从墙上摘下草帽,帽檐里还缝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时的他和张叔站在拖拉机旁,身后是望不到边的麦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