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隆暗自吐槽,随后继续翻看,然后就见到了他这一脉先投靠袁绍、再投靠曹操,然后投靠司马家,在晋朝混了个聊城县令。
结果好景不长,五胡乱华的局面下,举家南逃襄阳,在山都县担任负责水利的水曹。
前秦南下后,本家又逃到长沙郡,在当地继续担任微末小吏。
繁衍几十年后,随着刘宋建立,得贵人门荫举荐而担任军主(编制二千人),随刘裕北征,事后在上洛郡(商洛)驻扎并繁衍。
后来北魏南下,吞并上洛郡,本家投入北魏,被迁徙到了关中。
再往后近二百年时间里,基本都在关中担任微末小吏,偶尔出个县令,却又因为分家而继续平淡。
待到贞观年间,随军西征后在凉州安家。
吐蕃入侵后,一路退往西边,在瓜州被俘为奴。
【江生兴业,兴业生步可,步可生继隆,继隆……】
小半个时辰过后,刘继隆算是看完了这本所谓的《汉梁孝王世家谱系》。
“真按照这上面这么说,某岂不是刘邦三十九代孙?”
刘继隆将文册放在了桌上,没有继续再丢到地上,而李商隐见状也颔首道:“确实如此。”
李商隐以为刘继隆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不曾想刘继隆摇头道:“可某未曾听闻家中阿耶或耶耶说过。”
“或许是……”李商隐还想继续说下去,刘继隆却摆手道:
“此事日后不必再说,你退下吧。”
李商隐见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无奈叹气作揖离去。
眼见他离去,刘继隆则是随手将这本所谓的《汉梁孝王世家谱系》丢到了书架一角,随后回到了榻上休息,脑中想着如何对付黠戛斯和郑畋的这十九万兵马。
接下来几日,他不是与李商隐出城查看西川的分地事宜,就是去看百姓的情况。
事实证明,随着都督府宣布取消所有杂税,改杂税并入田税,依田收税后,西川百姓的脸上肉眼可见的多出了笑容。
陇右南下的那六千多官吏,在经过近月的宣传和行动后,三川的百姓们也知道了重新登记造册关乎之后的分地政策,纷纷将自家隐匿的人口汇报出来。
那些世家豪强见到了刘继隆血腥镇压的手段,又看见刘继隆完全不需要他们帮忙治理三川后,当即也不敢隐匿人口,生怕被刘继隆找到把柄,趁机镇压。
在这样的环境下,哪怕许多逃入山林的百姓,也在平日的下山采买物资中了解到了都督府的政策,纷纷举家走出深山,返回了原籍。
六千六百名官吏在三川各地丈量土地,登籍造册人口,百姓也踊跃帮忙。
分到土地的百姓,激动的跪在自家田地里,抓着土就放到了嘴里,一脸享受。
这些昔日世家豪强和宦官军将的土地,此刻都成了他们赖以传家生活的土地。
如果说此刻谁最怕朝廷打回来,那一定不是陇右的将士,而是分到土地的百姓。
春耕过后,不少胆大的百姓,甚至自己撑船去到长江(岷江)南岸,为陇右军打探西川军的消息。
正因如此,在临行之前,刘继隆便知道了高骈麾下三川各军的旌旗中,多了面“渤海”的旌旗。
“唏律律……”
二月初六,成都城北的太玄门、清远桥外的北市集镇,可谓热闹。
集镇的主道宽十丈,此刻正有数千精骑分列道路两旁,前后三排,留出三丈官道。
百姓都挤在骑兵身后的街巷道路上,探出头,眼巴巴的看着清远桥方向。
相比较一个多月前,此刻的他们,在穿戴方面虽然并未有太大的改变,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成都府境内的土地丈量、户籍造册,土地均分的政策已经施行并完成。
境内三百三十多万亩耕地,除成都城内剩余十几家世家豪强的六十多万亩土地只是被丈量登籍外,余下二百七十多万亩土地,基本都重新分配到了成都府百姓的手中。
清脆的马蹄声从清远桥方向响起,刘继隆身穿扎甲走在队伍最前面,身后跟着李商隐与张武二人,还有百余精骑跟在身后。
随着刘继隆经过,拱卫在道路两侧的精骑也纷纷跟上队伍,向着北边不断进发。
“汉王!”
“汉王您什么时候回来啊?”
“汉王,地分给我们不会再拿回去吧?!”
“汉王,贱籍脱户后还会被编入贱籍吗?!”
无数百姓眼见刘继隆自他们眼前经过,纷纷问出了他们最为关心的问题。
这些日子,他们只觉得在做梦一样。
有些番户、杂户和脱了贱籍的人在担心自己会被重新归为原来的户籍,而最普通的农民则是担心自己的土地会不会被收回去。
他们并不是舍不得刘继隆离开,只是舍不得给他们分财富的刘继隆离开。
对此,刘继隆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手背朝他们挥了挥。
李商隐跟在他身后,看了眼这群百姓的同时,又看向刘继隆说道:
“成都府十四万七千六百五十二户,八十二万九百八十三口。”
“若是再好好休养生息几年,恢复到开元年间的十六万户,九十三万口,也是极为容易事情的。”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刘继隆继续向前走,期间不断有百姓继续向他询问问题。
待到他们走出了城外北市的范围,大批百姓却还在北市北边远眺他们。
上万百姓,就这样看着他们离去,而刘继隆也看向了李商隐。
“成都府八十二万人口,却要平分二百七十多万亩土地,可以适当将这些人往东川和山南西道迁徙,鼓励他们开垦。”
“某也是这么想的。”李商隐颔首回答,同时说道:
“如今我们收复西川,许多此前被迁徙到茂州、翼州、松州的百姓都希望回到故乡,应该准许吗?”
“自然应该。”刘继隆不假思索道:
“他们这两年在剑南六州开垦了数十万亩河谷耕地,你可以传下政策,告诉他们原籍的土地已经被均分,如果要回到故乡,衙门愿意先均分两三亩土地给他们,再提供农具和畜力供他们开垦荒地。”
“三川土地肥沃,水网密布,每亩地年产二三百斤不成问题,足够养活他们。”
“此外,开荒的土地,免税三年,此举定要彻底贯彻下去。”
“巴蜀之地,能够开垦的耕地不少于五千万亩,眼下实际的人口应该不少于五百万。”
“眼下虽有不少人口掌握高骈手中,但剩余人口若是有衙门支持,也足够在原有耕地基础上,再开垦出上千万亩耕地了。”
他话音落下,又看向李商隐:“拿下三川只是我军日后对西南的第一步。”
“日后迁徙人口进入黔中道,灭亡南蛮,迁徙人口进入南蛮……这些都将是我们日后要做的事情。”
“我们要做的事情,是我汉家自西汉武帝以来,对西南第二次开天辟地的大事。”
“大事之重在于三川,三川之重人与人口,累义山多操劳。”
“汉王哪里的话。”李商隐轻笑摇头,随后便见刘继隆勒马,三军当即停下。
此时他们已经离开北市数里,官道两侧都是成片的水田。
百姓在田间春耕,远远见到军队和飘扬的“汉”、“劉”旌旗,已经不再如曾经那般惧怕官军,而是站在田里好奇打量着。
“就送到这里吧,你们先回去,入冬前我会南下了。”
刘继隆对张武、李商隐交代两句,随后便抖动马缰,向北驰骋而去。
两千余精骑跟上了刘继隆的脚步,疾驰向北而去。
李商隐与张武及十余名马步兵驻足原地,直到看着刘继隆背影消失,他们这才调转马头,返回了成都……
【安西副都护、寿昌县子张淮深,陇右都督高进达,河西都督张昶,山南都督陈靖崇,朔方都督曹茂,陇右都护府长史崔恕,都察院兼法曹参军韩正可,东川兼西川都督府长史李商隐等七十八人上奏;】
【明公劉氏继隆,天纵英明,神武超群,仁德广被,威震四方;昔者提三尺剑,起于行伍,扫除奸凶,安定一方,功业巍巍。】
【今朝廷有萧墙之危,而御侮未建,可为寒心;臣等辄依旧典,奏表圣人封继隆汉阴郡王,拜骠骑大将军,董齐陇右、关内、剑南、山南西诸道,以汉阴县为其食邑,所署置依国初郡王故典;夫权宜之制,苟利社稷,专之可也。】
“混账!混账!混账!!”
“陛下息怒……”
长安咸宁宫内,当田允将陇右送来的奏表内容读出时,李漼突然暴怒,掀翻案几,拔出佩刀便将案几劈砍得不成样子。
徐商等人纷纷作揖,试图安抚这位暴怒的皇帝,但李漼仍旧劈砍了十几下案几,这才丢下鄣刀,质问起众人。
“刘牧之此叛贼,既与朝廷开战,何故送来奏表,羞辱于朕?!”
李漼气得胸腔不断起伏,整个人都在发抖,而徐商见状则是硬着头皮说道:
“陛下,乃至日前,刘继隆并未对朝廷所发檄文有任何反制,此举恐怕是在向朝廷示好。”
“若是朝廷同意了封王之事,兴许能止戈罢战……”
“荒唐!!”
李漼厉声打断徐商,继续说道:“他夺下三川与朔方,如今仅凭一份奏表,就想要让朕屈服?”
“朕不仅不会屈服,还要与他斗到底!杀到底!”
李漼气愤的咳嗽好几下,用袖子遮掩几声后,又继续说道:
“封王之事绝不可,朕不可能受叛军胁迫。”
“三川、关内等处十余万大军,又有黠戛斯所助十万兵马,朕不信拿不下叛军!”
眼见他如此强硬,于琮、徐商二人无奈叹气。
此战如果能讨平刘继隆还好,如果无法讨平,那地方藩镇将更加跋扈,恐怕有半数地方不会再起运钱粮。
想到这里,他们不由怀念起了唐武宗李炎、唐宣宗李忱。
尽管如今局面是因为李忱没有尽早解决陇右而导致的,可若是李忱还在,他绝对不会贸然对陇右开战,更别提刘继隆都将台阶递过来了,却为了脸面不下台阶。
“都退下吧!”
李漼看得出几人不满意自己的回答,可李漼也有自己的脾气。
“臣等告退……”
徐商三人作揖退出殿去,李漼则是看向田允。
田允心知肚明,很快就召来了乐师和伶人,咸宁宫内继续响起了靡靡之音。
在这靡靡之音背后,陇右叛军奏表皇帝,请封刘继隆为汉阴郡王的消息却不胫而走。
不过几日时间,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刘继隆称王的事情。
尽管只是汉阴郡王,但当“劉”与“汉”牵扯一处时,不免让人想到昔年的东西两汉。
在右神武军处理政事的张议潮回到了府中,见着家中的家丁都在交头接耳,不免询问道:“在说什么?”
“司徒,我们在说刘节帅称汉王的事情。”
府中家丁都是张议潮从河西带回来的归义军后裔,张议潮平日里对他们极好,因此他们倒也敢与张议潮说这件事。
张议潮听后坐到正堂主位,将幞头摘下后说道:“是汉阴郡王,而非汉王。”
他对于刘继隆称王的事情并不感到奇怪,当初他就觉得,刘继隆日后绝不是普通人物。
只是他不曾想到,这才十几年时间,当初那个长相俊美,锐不可当的少年人,竟然也成为了搅动天下的人物。
“可长安城里都在传,说刘节帅是汉高祖刘邦的后人,要重新开创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