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夙朝低头与她对视,暗金色眼眸闪过一丝会意的冷芒。帝王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却惊得殿内众人肝胆俱颤:"江陌残!"随着他的召唤,一道黑影自梁上鬼魅般落下,玄甲在光影中泛着森冷的光。
"去荣王府,把尊曜、恪礼、念棠、锦年带来。"萧夙朝慢条斯理地为康令颐整理着凌乱的衣襟,鎏金护甲划过她泛红的耳垂,"轻些——莫要弄疼朕的女儿。"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温柔。
江陌残单膝跪地,腰间佩剑发出清越鸣响:"喏!"话音未落,人已化作残影消失在殿外,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脚步声。
康令颐突然挣扎着要下地,绣着并蒂莲的寝衣滑落到肩头:"放我下来!皇祖母来了我还没换衣服呢!"她嗔怪地瞪了萧夙朝一眼,发间茉莉香混着帝王身上的龙涎香,在空气中交织出暧昧的气息。
萧夙朝低笑着将人轻轻放下,宽大的龙袍顺势裹住她单薄的身子:"快去吧。"他的指尖擦过她的掌心,目光却始终紧锁着呆立在原地的萧太后。
鎏金屏风后传来环佩叮当,康令颐挽着九凤衔珠髻款步而出。绛红色鸾鸟织金裙裾扫过青砖,袖口绣着的金线牡丹在烛火下熠熠生辉。她抬眼便望见萧太后僵跪在蟠龙柱下,鬓发散乱如麻,凤袍沾满泥水;太皇太后端坐在翡翠镶金宝座上,鹤发间的东珠凤冠压得蟠龙椅吱呀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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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尊曜正踮脚给曾祖母捶肩,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沾着胭脂,嘴里还念叨着御膳房的芙蓉糕。萧恪礼晃着虎头靴往康令颐怀里扑,却被萧夙朝眼疾手快地拎起后领。帝王束发的墨玉簪泛着冷光,可瞧着幼子圆鼓鼓的腮帮子,眼底却漫开难得的笑意:"莫要弄脏你母后的新衣。"
襁褓中的萧念棠突然发出咿呀声,粉拳攥住太皇太后袖口的珍珠流苏。老祖宗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摇晃着襁褓,金丝护甲划过婴儿的掌心:"朝儿,坐。皇后也坐。"她浑浊的眼眸扫过萧太后狼狈的模样,又落在康令颐发间的凤凰衔珠钗上,"哀家听说皇后生辰将至?"
"是。"康令颐福身行礼,凤冠上的东珠垂落在脸颊两侧。她伸手接过萧恪礼挣扎着扑来的小身子,却被萧夙朝抢先一步将儿子按在软垫上,玉白的指尖还不忘抹去孩子嘴角的糖渍。
"母后!"萧恪礼蹬着绣鞋要爬起来,奶声奶气的抱怨里带着委屈,"哥哥总让我跑腿取点心,我都够不到橱柜顶!"他圆溜溜的眼睛蓄满泪水,转头又朝太皇太后张开双臂,"曾祖母抱抱!"
太皇太后笑着将孩子揽入怀中,银发间的珍珠坠子轻轻摇晃:"让下人去做。来,曾祖母这儿有好东西。"她从紫檀木匣中取出两支纯金如意,沉甸甸的如意上还嵌着翡翠祥云,"去,跟尊曜一人一个,抱抱你母后,瞧瞧她生你们时多遭罪。"
萧恪礼立刻破涕为笑,抱着金灿灿的如意跌跌撞撞扑进康令颐怀里。孩子身上的奶香味混着如意的冷香,让她不由得想起生产那日的剧痛。而萧夙朝不知何时已立在身侧,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鬓角未干的冷汗,暗金色眼眸里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情愫。
萧太后跪在阴影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望着宝座上其乐融融的景象,突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雪夜——那时的萧夙朝也这般扑进她怀里,用冻得通红的小手给她暖脚。而如今,他眼底的温柔,再也不是为她而留。
太皇太后轻抚着萧念棠细软的胎发,忽然抬眼望向萧夙朝,浑浊的眸中闪过一丝威严:"尊曜、恪礼的封号拟了没有?"殿内空气瞬间凝滞,连檐角铜铃都停止了晃动。
萧夙朝正小心翼翼地从老祖宗怀中接过萧锦年,襁褓里的小公主攥着他束发的玉冠不肯松手,扯得帝王俊眉微蹙。"没呢,等您亲自拟。"他眼底含着无奈的笑意,声音却柔得能滴出水来,"来,朕的锦年,父皇抱抱——别揪父皇头发。"
"尊曜,难得见你父皇吃瘪。"太皇太后轻笑出声,布满皱纹的眼角溢出慈爱的光芒。一旁的萧尊曜立刻挺直腰板,学着大人模样拱手行礼,惹得满殿宫人忍俊不禁。
"曾祖母我跟你说哦!"萧恪礼晃着手里的金如意,像只蹦跳的小兔子凑到太皇太后膝前,"妹妹那次发烧的时候,母后一整晚都没合眼,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他突然噘起嘴,奶声奶气地告状,"父皇还天天欺负母后!"
萧夙朝捏了捏幼子肉乎乎的脸颊,却被小家伙灵活地躲开。太皇太后神色一肃,目光扫过萧夙朝,又落在康令颐泛红的脸颊上:"朝儿,往后轻些。咱们萧国没有除了皇后之外的女人,帝王必须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慈祥地望向康令颐,"颐儿?哀家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康令颐福身行礼,凤冠上的珍珠流苏随着动作轻晃。太皇太后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冰凉的护甲传来:"受苦了孩子,朝儿把事情都跟哀家说了。有些人有些事,哀家不说,别以为哀家不知。"老祖宗忽然转头看向萧夙朝,语气带着几分威严,"哀家听朝儿说,你帮他夺嫡?"
康令颐微微颔首,亲手为太皇太后斟上一盏碧螺春,茶汤在翡翠盏中泛起涟漪:"皇祖母您喝茶,咱们边喝茶边聊。"她的目光扫过萧太后煞白的脸,又落在萧夙朝温柔的笑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殿外,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金砖上,将这看似温馨的祖孙相聚,镀上了一层令人捉摸不透的色彩。
太皇太后端起翡翠盏轻抿一口,茶汤在齿间流转的声响清晰可闻。她抬眼望向康令颐,苍老的目光里藏着洞察世事的锋芒:"好,哀家听着。"
康令颐指尖抚过茶盏边缘,鎏金缠枝莲纹硌得掌心微痛。殿外穿堂风卷起萧太后湿漉漉的裙裾,也掀起她心头尘封的往事:"皇祖母,若臣妾说当年助陛下夺嫡的手段...上不得台面..."话音未落,萧夙朝已伸手覆上她脸颊,指腹轻柔摩挲着那道未消的巴掌印,鎏金护甲泛着冷光,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心疼。
"令颐,"帝王声音低沉如冰裂,转头看向萧太后时,暗金色眼眸淬满寒意,"母后您何苦打令颐?"冕旒随着动作轻晃,东珠在晨光中折射出森冷的光。
萧太后踉跄着向前半步,凤冠上的流苏剧烈摇晃,倒映在青砖上的影子都跟着扭曲变形:"她的手段上不得台面情有可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仿佛又回到那个雨夜——先帝搂着宠妃从她宫门前经过,酒气混着脂粉味飘进椒房殿,"你父皇日日宿在那个贱人的宫中,对哀家百般羞辱,万般践踏!"沙哑的嘶吼撞在蟠龙柱上,又碎成满地难堪。
太皇太后手中的茶盏重重落在案几,茶汤溅出碧色水花:"先帝的事,是哀家没教好。"她扶着龙纹扶手缓缓起身,满头银丝在风中微颤,"哀家向你赔罪。"老祖宗转身望向康令颐时,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可颐儿何错之有?"
萧太后张了张嘴,喉间像卡着带血的碎瓷。她望着太皇太后佝偻的背影,又瞥见萧夙朝将康令颐护在身后的模样,终于垂下头去:"...无错。"这句话说得极轻,却惊起梁上栖着的白鸽,扑棱棱的振翅声里,慈宁宫的陈年恩怨,仿佛随着飘落的羽毛,散在了这寂静的龙涎殿中。